身在千機迷陣中,本該是萬分緊張的氣氛,然而此刻雲斐騎坐在葫蘆上,卻意外地感到惬意。
背靠着的葫蘆藤蔓和寬大的葉片給了雲斐良好的支撐,他俯瞰着這一方天地。原來跨過剛才的青銅門後,他進入的是一片廣袤無垠的田野。
隻不過一切農作物都大得出奇。
高大的玉米杆粗壯異常,整整齊齊地聳立在被分割成一塊一塊的田地中,因還未結出果穗,周身都是濃厚的綠,蘊含着無限的茁壯生命力。
像巨人國的百萬大軍。
而雲斐則是誤入其中的小矮人。
這也難怪田坎邊的葫蘆藤也這樣大了。
歇息得差不多,雲斐收起儲物囊,兩手撐着葫蘆借力,一躍就從跨坐的姿勢改為半蹲在葫蘆上——
眼角寒光一閃,幾乎是在雲斐起身的同一時間,一個墨綠色的身影閃電般襲擊了他所在的位置!
刺啦一聲,雲斐衣擺的一小塊布料被撕開,狠狠地剁在葫蘆藤上。
襲擊雲斐的,正是那隻潛伏在他腳下的大螳螂!
隻見螳螂的複眼上成千上萬個小眼懊惱地移動,要不是目标突然移動,這一擊定然能将雲斐整個小腿活生生地剁下來。
雲斐頓時汗流浃背,保持着半蹲的姿勢站在葫蘆上,一動也不敢動。
他毫不懷疑,哪怕自己動了一根頭發絲,也能被那數千隻密密麻麻的小眼捕獲,緊跟着就會被螳螂布滿鋒利鋸齒的千足切成碎片,再送入它的口器中。
他保持着這樣的姿勢,和螳螂陷入了對峙。
螳螂關節咔哒一響,釘在葫蘆藤上的前足輕巧地抽了出來。
那一小片從雲斐衣擺上撕下來的布帛脫離桎梏,像死亡的蝴蝶,無力地墜落下去。
螳螂的頭部咯吱咯吱地,轉了一個匪夷所思的角度,再次鎖定了方才遺憾錯失的獵物。
兩根長長的觸須似是在确定什麼,在空中微微搖擺,除此之外,螳螂身體的其他部位靜止不動,像一尊油亮的雕塑。
雲斐連呼吸都屏住了。
他當然不是傻站着等死的那種人,千機迷陣雖被玄玑劍宗用于弟子選拔,陣内的十方天地包羅萬千幻境,但誰也沒有保證過幻境中的殺傷性兇器都是虛假的、不足以造成傷亡的。
雲斐不想以身試法。
因此,他必須在螳螂下一次進攻之前先發制人。
螳螂捕獵最講究的便是快、狠、準,一旦被它判斷形勢奪得先機,以雲斐目前的能力根本毫無還手之力。
雲斐一隻手藏在身後,以堪稱蠕動的速度慢慢地移動到葫蘆藤蔓上,毛毛的刺紮在雲斐指尖上,有一點微微痛意。
靈氣凝聚掌心,緩緩注入葫蘆藤中。
原本天生地養的植物驟然得到來自雲斐的靈氣滋養,就像吃了十全大補丸!
隻聽噼啪、噼啪幾聲響動,新生長出的葫蘆藤蔓勢不可擋,像數條長鞭劈開空氣,急不可耐地想要找到可攀之地。
螳螂被四面八方傳來的異響分了心,這一瞬間的猶豫就足夠它陷入頹勢。眨眼間粗壯彎曲的葫蘆藤蔓已經到了眼前,一圈一圈地将螳螂捆得死緊,牢牢地束縛在了葫蘆架上。
它全副武裝的墨綠色盔甲被葫蘆藤勒得幾近變形,幾個掙紮無果,就像陷進了流沙一樣被拖拽進植物茂密的葉片叢中,消失了蹤影。
趁此機會,雲斐以最快的速度,踩過數個葫蘆借力,向更高處逃去——
他也拿不準這新長出的葫蘆藤能把那隻狂戰士模樣的大螳螂困住多長時間,隻能盡可能地拉開距離,擴大赢面。
果不其然,先前的劣勢隻是螳螂反應不及的失誤。
雲斐腳下的藤蔓像具有生命力的傳感器,準确無誤地将螳螂那邊的巨震傳導過來。
螳螂鋒利的前肢如同砍瓜切菜,唰唰幾下便将纏繞不休的葫蘆藤切得稀碎!
雲斐這一拖延之計徹底點燃了螳螂的殺意,它不複先前的冷靜,而是像一個被激怒的鬥士一般,匍匐在葫蘆架上。強壯的後肢和鋒利的前足搭配無間,摧枯拉朽地,極速縮進了與雲斐之間的距離。
最高處閃閃發光的紫金葫蘆其實距離雲斐已經很近了,但螳螂猛烈逼近,顯然并不願意再給雲斐任何接近紫金葫蘆的時間。
短短一刹,雲斐已經清晰地看見螳螂猙獰的口器。
用于捕捉撕咬、咀嚼吞咽的各個部位像鋼鐵花朵般綻放開,饑渴萬分地想要将眼前可惡的獵物骨骼折斷、皮肉撕裂,最後拆吃入腹!
雲斐隻得放棄近在咫尺的紫金葫蘆,轉而足下輕點,向側面飛身過去,堪堪錯開螳螂的攻擊線路。
一人一蟲擦身而過時,雲斐甚至感受到了螳螂飛速撲食時帶動得身旁空氣流速加快。若不是他緊緊抓住葫蘆藤蔓,幾乎就要被氣壓吸過去了。
螳螂第二擊再次落空,迅猛地刹停,頭部扭轉一百八十度,直勾勾地盯着雲斐。
蟲類的面部理應不會出現明顯的表情波動,雲斐卻清晰地感受到了來自螳螂的數千道目光注視下,明晃晃、陰森森的惡意。
就這麼一來一回地躲貓貓,始終不是破局之法。
雲斐指尖探入衣襟中,捏住一張符紙。
紙面粗粝的質感和隐約能辨别出的符咒紋路,在這千鈞一發之時,給雲斐帶來極大的安全感與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