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西北四道城門每天都有無數人進進出出,各人出入随意,但是門前卻并沒有戍守看牒登記。本地非官府人員的百姓也自不會特地留意每日來了多少外鄉人,根本無從查起。
風旻卻搖了搖扇子,說道:“想知道他是誰那倒不難。”
小師妹問道:“難不成風護使的醫術已臻絕頂,可以讓人起死回生,叫他活過來親口告訴你他是誰嗎?”
風旻笑道:“怎麼,小姑娘看不起在下嗎?呵呵,起死回生我自是無此能耐,但想要知道他是誰,卻未必非得讓他起死回生才行,我隻需略施小術,治好他臉上的傷,恢複他本來面目,屆時一瞧便知,就算我們一幹人不認識,讓萬頃城的百姓來看,總有認識的,就算是外地人,便讓大家張貼肖像通告,一傳十十傳百的流傳出去,他家中親戚總能找到,倘若他是無親無故孤家寡人一個,那就沒辦法了。”
小師妹駭然道:“這個人死去多時,臉上的傷還能醫好嗎?他體内生機斷絕,肌膚已開始腐敗,你就算有靈丹妙藥那也不管用啊。”
風旻笑道:“藥物自是無用,但山人自有妙計,且拭目以待。”說着就地盤膝,雙手連環打出十多道法術印訣,飛進棺材之中,在那屍首面部上方盤旋一圈,随即融合,化作一道金光滲入了肉裡。
坤鵬之巅衆人望了半天,不明所以,丹宗弟子中有人解釋道:“風護使施展的是風華綻放大法,本是治療各類創傷的神通,同時兼具活肌養膚去疤痕的效果。這套功法是我們這一派中比較高深的一門,修煉有些門檻,唯有功力到了一定境界才能修習,像我們這種金丹弟子便練不成。掌門人曾說,若能将這門功法練至大成,哪怕遍體鱗傷,也都能夠撫平。”
那弟子說到這裡,忽然想起一事,看了眼正在施法的風旻一眼,向衆人靠攏,低聲說道:“聽說風護使以前尋花問柳時,許多美貌女子為他傾倒,就有這門神通的功勞。”
楊巅峰笑道:“好像大多數女兒家都比較在意容貌,他這功法既然能夠美容養顔,自然深受姑娘家的喜歡。”
小師妹哼了一聲:“倘若隻因他會這麼一門功法便為之傾心了,那也實在俗不可耐。”
楊巅峰在她耳畔笑道:“幸好小師妹不是那種俗人,不會為他折腰。”随即又低聲道:“你說得對,傾心是為了人而傾心,而非是什麼功法神通,倘若隻因功法就動心了,那必定也不是真心。”
小師妹心想,你好像有點誤會了,我想說的意思是,若隻為這麼一門功法傾心,未免太容易滿足,倘若要讓我動心,僅僅隻會這麼一門功法可是萬萬不夠的,就算不說多麼神通廣大,學富五車,至少也得有數門拿得出手的本事。
可她心頭雖是這麼想的,但瞥眼去看楊巅峰時,卻又不禁扪心自問,自己喜歡他又是為什麼而動心?他别說什麼風華綻放大法,連修為都還沒自己高深,更不用提什麼拿得出手的本事了,自己卻又是看中了他什麼?
她想不通是為什麼,也沒時間容她琢磨,這時風旻施法已畢,棺材中那具屍身的臉先是一團模糊,被包裹于金色光華之中,金光流轉之間,緩緩散開,露出一張完好無損的臉。
衆人定睛一看,均不由得瞪大眼睛,齊聲驚呼:“趙有财!”
那屍身的面容隽秀英挺,粉面玉容,與趙有财一模一樣,就連鼻間那顆點點黑痣竟也别無二緻。衆人一見之下,無不愕然,恍然間都以為躺在棺材中的不是别人,正是趙有财,就連風旻自己也不由得瞠目結舌。
飄如詩仔細看了看棺材之中,又擡眼望望風旻,問道:“風,風護使,你幹嘛将他變成趙家主的樣子?”
風旻也不明所以,滿面疑惑,連扇子也忘記搖了,撓頭道:“我也不知道,這,這怎麼會這樣?”
楊巅峰道:“莫不是你的法術出了什麼問題?”
風旻向來堅信自己的神通從不出錯,眼下卻不禁看向自己手掌,喃喃道:“難道果真是我的法術出岔子了?可這不應該的,就算法術有誤,頂多也就是治不好傷而已,怎會将他變成趙家主的模樣?”
他這廂尚在自我懷疑,但沒等他想通關節,神識中便傳來春若黛的聲音:“風護使,大事不妙,趙府有堕修潛藏,我和兩個師弟與其動手,魏無過給對方擒去了,對方現下有人質在手,我正同他對峙,但不知如何才能救人,請風護使過來主持大局!”
雖是入密傳音,但她語音之中充滿惶急,顯然事态已十分嚴峻。
風旻神色驟變,已顧不得再琢磨風華綻放大法,向衆人道:“趙家出事了,你們都随我過去。”說着快步奔出義莊。
衆人見他神色肅然,顯然茲事體大。楊巅峰正要追随,忽覺丹田中傳出一股脹痛,這痛楚異常劇烈,一瞬間隻覺五髒六腑都要被撐破,連忙彎腰捂着腹部,沒忍住慘哼出聲。
衆人都向他這邊望來,不明所以。小師妹站在他身旁,與他相隔最近,第一個察覺不對勁,問道:“你怎麼了?”
楊巅峰眉頭緊皺,額間冷汗潺潺而下,咬着牙齒道:“一定是那顆金丹出了問題!”
風旻見狀,說道:“現下趙家那邊出了大事,本座無暇分心。你既然身體抱恙,那你們兩個就先留在此地休息。”向一名丹宗弟子吩咐道:“你留下來照料這位顧師侄,其餘人同本座前往趙家。”分派已定,各人便都出了義莊,隻留下小師妹,楊巅峰,還有那個被風旻點名留下的丹宗弟子。
之前一路同行,各人都已做過引薦,小師妹認得此人名叫吳雄,金丹境界的修為,忙道:“吳師兄,你快幫他看看。”
吳雄蹲下身子,抓起楊巅峰右手便開始把脈,片刻後臉色一沉:“脈象時緩時快,忽急忽徐,怎麼會這樣?”
小師妹道:“他之前吃了一顆金丹,還沒來得及煉化。那并非是他本身之物,在他體内待了這麼多些時候,此刻想必已經開始躁動了。”
吳雄問道:“金丹?是九幽山上那個叫風骨的嗎?”
小師妹猶豫了一下,心想那金丹畢竟是偷盜而來,這件事畢竟不甚光彩,說實話未免影響顧明之的名譽,但看他眼下如此痛苦,自己無法替他緩解,唯有求助于吳雄,還是決意實話實說,便道:“正是。”
吳雄倒也沒有想太多,隻是眉頭卻皺得更緊了,說道:“金丹是修行之物,倘若顧師兄這病果真是因它而起,那麼一般的藥物肯定是不管用的了,最好是直接以修為壓制。可這金丹是風骨之物,憑我們幾個人的修為萬萬壓制不住。”
小師妹心頭大急:“那現在卻如何是好?”
吳雄道:“若放任這金丹在體内橫沖直撞,隻怕顧師弟整個身子都會爆裂。我現在唯有封住顧師弟丹田附近的經脈,将那金丹封印在丹田之中,讓它無路可走,然後再點住他身上的幾處大穴,為他緩解痛苦。”說着便在楊巅峰對面坐下,在他腹部啪啪啪連點數指,随即施展出丹宗秘法,封住了楊巅峰的丹田經脈。
楊巅峰痛苦稍減,緩緩直起身子,向吳雄抱拳道:“多謝師兄救治。”
吳雄道:“你這病我治不了,眼下隻能依靠你自己了。你試試将那金丹中的法力吸收,讓它安靜下來。隻要它待在丹田中不要到處跑,就暫時沒事。”
楊巅峰點點頭,依言盤膝,随即閉上眼睛用功,運轉體内真氣,将丹田中的金丹包裹,抽絲剝繭般一點點的吸取其中法力。這金丹中蘊含的力量雄渾充沛,遠勝他本身數百倍,如此緩慢汲取,不知道要花費多少時候。
風旻帶着一幹人等來到趙家,隻見鐵門大敞,春若黛與魏無誤持劍站在門前,門内卻是一個黑衣大漢,手中抓着魏無過,一把長劍架在魏無過頸間,叫他動彈不得。
春若黛一見風旻等人到來,面上一喜。
風旻瞥了門後那黑衣大漢一眼,隻見此人矮鼻闊口,其貌不揚,身上法力回蕩,并非凡人,乃是修士。
他向春若黛問道:“趙府怎麼會有修界中人?”
春若黛道:“我也不知,方才我與兩個師弟分頭搜查趙府三方,我還是跟在趙有财身後,看到他走進自己的卧房,扭動房間裡的機關,打開了一間密室,這堕修便藏在室内。不過不止一人,除了他以外,還有一個。”
風旻又向裡面瞥了一眼,卻隻看到那黑衣漢子,以及一幹丫鬟家丁,并無其餘修士,問道:“怎麼這裡隻有他一人?還有一個呢?”
春若黛說道:“我聽趙有财找他們說話,那個死者果真是趙有财所殺,他擔心事情敗露,便想讓這兩個家夥幫他毀屍滅迹,剛好這個時候,這兩人察覺到了隔牆有耳,其中一人便與我動起手來。兩個師弟聯手合圍對付此人,但他們雖以二敵一,卻不是他的對手,魏無過給他抓住了,與我對戰的那人卻提着趙有财跑了。”
門内,那漢子在風旻身上打量一陣,問道:“你就丹宗風旻護使?”
風旻點頭,道:“不錯,在下便是風旻,不知閣下又是何方神聖?”
那漢子一副公鴨嗓,嘎嘎笑了一聲,說道:“神聖不敢當,我隻是一介無名小卒而已,今日居然能夠得見風大護使的風采,大慰平生啊,哈哈。”
風旻道:“既然你隻是個無名小卒,安敢挾持我丹宗弟子?”
那漢子看了眼手中的魏無過,說道:“沒辦法,我也不想這樣,可是貴派弟子擅闖民宅,偷偷摸摸潛到我家中,我這打又打不過,隻能出此下策了。”
“你家?”風旻笑道:“這裡不是趙府嗎,我隻知道這是趙有财的家,閣下莫非也姓趙?”
那漢子搖頭道:“我不姓趙,但我與趙有财是結拜兄弟,他家便是我家了。”
風旻道:“好吧,未經主人家允可便擅闖貴府,确實是小可的不是,不過趙家殺人害命,是不是也該付出一些代價?”
那漢子道:“那個人并非死于修士手中,與修界無關,凡間的案子自有凡人判定。你我修行之人,何必多管凡界之事?”
風旻道:“不論修士還是凡人,隻要是濫殺無辜,我便非管不可。既然碰見了,至少要還被害的人一個公道,為枉死的人沉冤昭雪。倘若遇見了還袖手旁觀,坐視不理,豈非助長行兇之風?到時候惡徒橫行,那還了得。”
那漢子道:“那麼風護使是鐵定要與我趙家作對到底了?”
風旻道:“倘若你與萬頃城這幾樁命案無關,我自然不來與你作對,不過那趙有财我是不會放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