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漢子将手中長劍往魏無過肌膚上又貼近了一分,寒聲道:“那麼你是不想要你門下弟子的命了?”
風旻心中叫苦不疊,心想自己真不該來這萬頃城,前時被那風骨在九幽山上要挾,如今又再次給人要挾,嗚呼哀哉。
但他心頭雖然焦慮,臉上卻面不改色,說道:“你若現在将他放了,今日之事本座便全當沒有發生。但你若敢傷他一分,我風旻必将對你展開永無休止的追殺。”
那漢子神情踟蹰,似在考慮,半晌後才道:“我确實不想與丹宗為敵,也不願得罪風護使。可我畢竟答應了趙有财,要替他守住趙家。這樣罷,還請風護使與後面這些道友入府稍坐一會兒,我讓下人泡幾杯好茶,大夥暢聊幾個時辰,您覺得怎樣?”
風旻心中雪亮,他這是要給他另一個同夥拖延時間,隻是不知趙有财此刻去了哪裡,到底是望風而逃了,還是帶着他那個同夥去了義莊毀屍滅迹,倘若他們果真去到義莊,不知吳雄三人能否應付。
他這番猜測果然沒錯,此時此刻,趙有财确實已到了義莊。
楊巅峰正自全神貫注吸收體内金丹中的法力,隻覺本身修為正飛速增長,半柱香時分,竟已到了築基中期,較之原來已強了一倍。他内視一番,喜不自勝,而那顆放在丹田中的金丹被他吸去了部分法力,躁動漸止,緩緩平息下來,也不再在體内四處亂竄亂跳。
他正要與小師妹分享這個喜訊,卻見此刻的小師妹與吳雄二人均臉色一變,同聲道:“有人靠近這裡!”
小師妹放出神識,清楚地看見義莊數十丈外,正有兩道人影漸行漸近,其中一個便是趙有财,不禁脫口驚呼:“趙家主來這裡做什麼?”
吳雄也看到了那二人,低聲道:“他身邊那人甚懷法力,好像是修界中人。”
小師妹起初隻将目光放到了趙有财身上,聽吳雄這麼一說,神識再次橫掃,隻見與趙有财并肩而來的那人是個輕袍緩帶的青年,神情冷峻,臉上有一道十字刀疤。
一見這人,她心頭便咦了一聲,尋思,他怎麼也來了這裡?
她瞥眼望了望身旁的楊巅峰與吳雄二人,心想有這二人在旁,絕不能讓那個人看到自己,否則一旦打上招呼,說不定自己的身份就要暴露,眼下必須回避,向楊巅峰道:“我們先躲起來,看看那兩個家夥來這裡做什麼。”
義莊裡放了好幾口空棺材,吳雄随意揀了一副,飛身躍入棺中,拉上棺椁,便已藏好。
小師妹拉着楊巅峰隔壁,縱身一跳,與他鑽進吳雄左邊的一口空棺,随即将棺材蓋子拉過遮住身形。
這麼一來,二人便擠在棺材之中,偏偏這口棺材又小又窄,二人并肩躺卧,摩肩擦踵,呼吸可聞。楊巅峰一偏頭,鼻間便對上了小師妹鼻間,微光透過棺蓋上面的一點點縫隙,映照在她紅暈雙頰的臉上,楊巅峰看得分明,心頭不禁怦怦亂跳。
小師妹輕聲道:“你很害怕嗎?”
楊巅峰一怔:“沒,沒有啊,我怕什麼?”
小師妹道:“那你的心幹嘛跳那麼快,咕咚咕咚的。”
楊巅峰道:“我也不知道,它就是喜歡跳個不停。”
小師妹道:“你一直噗通噗通,人家一進來就發現我們躲在棺材裡面了,我來撫平你的小心肝。”說着伸出右手,按在楊巅峰胸膛之上。
雖然隔着衣物,但楊巅峰也能覺到她手掌中的溫熱細膩,渾身一震,心跳非但沒能放緩,反而愈加劇烈。
就在此時,聽得外面腳步聲響,趙有财與那神色冷峻的青年已跨入莊子,就聽趙有财驚呼一聲:“蓋子怎麼打開了?莫非那幫人已經來過這裡?”
另一個冰冷的聲音道:“豈止是來過,連臉上的傷都給他恢複如初了。不愧是丹宗,果然有點手段。”
趙有财的聲音中透着惶恐:“這可怎麼辦,他們見到了他這張臉,很快便會懷疑我不是真的趙有财,就算現在把他燒成灰也來不及啦。”
聽到這幾句話,小師妹與楊巅峰皆是心頭一凜,都在琢磨他那句“我不是真的趙有财”是什麼意思。
就聽外頭那個冰冷的聲音說道:“沒用的東西,這就将你吓成了這副德行。他們看到了又怎樣,反正屍首還在這裡,隻需現在給他毀掉,讓他從世上消失,世間便隻剩你一個趙有财了,到時候死無對證,隻要你聲稱自己就是趙有财,假的也是真的。”
趙有财道:“萬一他們找不到證據,還是不肯放過我怎麼辦。我一介凡人,如何能與他們那些人鬥?”
那個冰冷的聲音道:“怕什麼,他們自诩正道,總不會對你用屈打成招的手段,隻要将證據銷毀,他們就拿你沒辦法了,到時候你再給趙有财編造一個假身份,說他是你府上的家丁也好,路邊的乞丐也好,再将他的死推到我身上,豈非天衣無縫?反正我手上已經沾染了千百條人命,不在乎多這一個。”
楊巅峰與小師妹聽到這裡,才明白原來這個趙有财是個冒牌貨,那個死去的才是真正的趙家家主。
趙有财道:“多謝蕭君。”
那冰冷的聲音說道:“不過我隻幫你這一次,這次過後,咱們恩怨兩清,各走各路。你當你的趙家家主,享受你的榮華富貴,不要再來叨擾我與刀祖的清修。”
趙有财道:“好,一言為定。”
那蕭君道:“你站開,我将屍體炸掉。”
便如他們方才二人所說,倘若他将趙有财的屍身毀去,那就真的萬事休矣了。棺材中,楊巅峰正要出去阻止,卻聽旁邊棺材中的吳雄怒喝一聲:“住手!”跟着砰砰兩響,是棺蓋被掀飛,繼而砸在地上的聲音。
楊巅峰微微起身,坐在棺材裡,将眼睛湊到棺蓋與棺身的縫隙邊往外窺看,隻見吳雄整個人如蒼鷹翺翔般從棺材中飛了出去,一腳将裝着趙有财屍身的棺材踢出老遠,他人卻已站在了蕭君跟前,将趙有财的屍身護在身後。
那蕭君似早就知道他的存在,見他現身,并無任何意外之色,說道:“我道是誰,原來隻是丹宗的一個小輩弟子,你以為就憑你一人,便能攔得住我嗎?”
吳雄拔劍出鞘,橫劍當胸,卻沒看那蕭君一眼,而是望着趙有财,說道:“趙家主,我勸你還是及早懸崖勒馬,莫要一錯再錯。”
趙有财站在蕭君身後,冷冷的道:“什麼懸崖勒馬,你沒看到真正的趙有财已經死了嗎,他就是我親手用磚頭拍死的,就算我現在懸崖勒馬,隻怕也為時已晚了。”
吳雄道:“既然你不是趙有财,那麼你到底是誰?”
趙有财面罩寒霜,沉聲道:“我為什麼要告訴你?”
吳雄道:“你若自己招了,我可以讓你少吃點苦頭,也少受點折磨,就算要你殺人償命,也會給讓你死得舒舒服服,痛痛快快的。你如不說,到時候将你交給官府,各種酷刑一上,你可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他雖看起來年輕稚嫩,人畜無害,但說出來的話卻十分有震懾之力,趙有财面色大變,竟有了畏懼膽怯的表情。
蕭君見了他這幅模樣,也不禁露出鄙夷的神情,罵道:“幾句話就給人家吓住了,就你這點膽量,能成什麼大事。”說完擡眼瞄向吳雄,厲聲道:“你既未到元嬰境界,便不是我蕭君的對手,你如現在放下兵刃,束手就擒,我也可以給你一個痛快的死法,若是負隅頑抗,哼哼,也叫你嘗嘗我的毒辣手段。”
吳雄挑眉道:“你我均是金丹修為,鹿死誰手,尤未可知,而且我丹宗數位元嬰境的高手就在附近,還有風旻護使也在,想必你也應該聽過我派風護使的名頭,他的修為如何你也該有所耳聞,你如非要助纣為虐的話,就是修為再強十倍你也逃不掉的。”
蕭君冷笑道:“啧啧,原來你還有幫手,不過沒關系,我也并非單槍匹馬。你的那些同門,還有那個風護使,此刻還不知道是死是活呢。”
他故意虛張聲勢,要擾亂吳雄的心智。吳雄并不知道他的底細,還道他果然有一幫修為了得的同夥,心中開始擔心風旻一幹人等。
蕭君見他臉現慌亂,藏在背後蓄力已久的右手突然前探,打出了一記神通。這一招既快且狠,尚未及身,已使人感到胸口窒息憋悶。吳雄出其不意,沒料到他一上來便是如此厲害的殺招,一時間不知如何招架,隻有側退而避。
他這麼一避,身後正好露出空隙。蕭君飛身搶近,一步便來到裝着趙有财屍身的棺材旁邊。他暫且不去追擊吳雄,而是往棺材中擡手一掌落下,要先打爛趙有财的屍首。
吳雄大驚,要去阻止已經不及,手中長劍一擲,化作一道劍光隻沖蕭君後心,要逼他撤掌自保。
他這一擲同樣快準狠辣,蕭君顧不得去毀趙有财屍首,彎腰躲過吳雄擲來的長劍。利劍呼嘯聲中,從他頭頂兩寸外掠過,插入牆壁之内。
吳雄右手一召,長劍從牆壁中抽出,掉頭轉彎,又去刺蕭君的面門。
二人以快打快,一個搶着要去搗毀趙有财屍身,一個飛速搶救,瞬息間拆了二十餘招,竟然不分勝負。楊巅峰半坐在棺材之中,隻能見到一白一灰兩團影子滾來滾去,倏分倏合,一道道神通法術從兩團殘影中激蕩而出,隻打得莊子中煙塵四起,一時卻還看不出勝負。
小師妹也趴在邊緣看了片刻,認出了蕭君的身份,又瞥了眼手中何所之的佩劍,向裡頭傳音道:“蕭君怎麼也在萬頃城?”
劍慧傳出回音:“不僅是他,刀祖也在這。之前我打造天象,他們倆出了點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