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了顧明之後,她便轉身回到自己房中,望着鏡子上那個大大的囍字,隻覺諷刺至極。
她對着鏡子自怨自艾了一會兒,喃喃道:“如今顧明之和楊巅峰都死了,我該找誰來拜堂?”
她正惶惑時,方才來過的那個女弟子在外面喊道:“掌門,姑爺準備好了嗎?時辰也不早了,大家都在外面等着。”
小師妹道:“叫他們都散了。”
那女弟子奇道:“啊這,為什麼?”
小師妹道:“今天不拜堂了。”
那女弟子問個沒完沒了:“那掌門的意思是,要拖到明天嗎?”
小師妹不耐煩的道:“明天也不拜,這場婚事就此作罷,你們将東西都給我收拾幹淨,若是我明天起來看到有半個囍字,有你們好受的!”
那女弟子吓得膽戰心驚,不敢再問了,連聲稱是。
小師妹将身上的大紅喜服脫了下來,放到架子上。鮮豔絢爛的顔色殷紅如血,越看越是刺眼,她坐不住了,拿起喜服,雙手一拉,刺啦一聲,如此華麗的一件紅袍便被她撕成了碎片。她還覺得不解氣,又将頭頂的鳳冠除下,往腳邊狠狠一丢,叮叮當當響過,好好的一頂鳳冠頓時摔得支離破碎,钗子步搖灑了滿地。
她坐在一地的狼藉之中,捂臉痛苦,低聲啜泣,心中五味雜陳,後悔、懊喪、憤怒、不甘、傷情、迷惘、氣惱種種情緒混淆摻雜,直似要将人逼瘋。
她在地上蹲坐良久,忽聽身後有人咦了一聲,問道:“你在做什麼?”
嗓音蒼老沙啞,确是長空到了。
小師妹頭也不回,冷冷的道:“這是掌門大殿,未經通傳,任何人都不得靠近。掌座大人,你逾矩了。”
隻聽長空低聲道:“是老夫僭越了,但守門的弟子說您正在氣頭上,他們都不敢進來禀報,老夫隻好進來瞧瞧。”
小師妹道:“現在瞧也瞧過了,你從哪來的便回哪兒去吧。我今日累了,要好好休息,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長空道:“老夫有一事相詢,還望掌門如實相告。”也不等小師妹拒絕,他便自顧自的問道:“适才明之前來拜見掌門,一直不曾離開,不知他此刻身在何處?”
小師妹問道:“你找他做什麼?”
長空道:“是這樣,我那不肖徒兒楊巅峰多日不見蹤影,老夫着實擔心,明之與他向來形影不離,或許知道峰兒的下落,所以過來問問。”
小師妹冷笑一聲,道:“形影不離?原來你也知道他們兩個之間的秘密。”
長空一愣,随即也不再遮掩,直言不諱的道:“此事說來話長,但瞧掌門的口吻,好像也是心裡有數了。”
小師妹道:“要不是顧明之剛才同我說,我隻怕到現在還一直被蒙在鼓裡。你的那個好徒弟真有本事,居然能在我眼皮子底下瞞天過海,偏偏我還一無所知。”
長空道:“他不說應該隻是怕你擔心,并無别的用意,你不要想太多。”
小師妹道:“隻可惜你說的太遲,事到如今,再糾結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
長空皺眉道:“為何太遲?難道他們沒與你說明,這些天你見到的人雖看似是明之,實則卻是峰兒。”
小師妹苦笑道:“說了呀,一切都說得明明白白,但是晚了一步,楊巅峰已經死了。”
長空這一驚非同小可,急道:“你說什麼?峰兒他……”
小師妹道:“沒錯,就是死了,我親自動的手,還能有假?”
長空立即便開始吹胡子瞪眼,渾身顫抖,氣道:“你,你為什麼這麼做!”
小師妹道:“不過就是殺個人而已,我想做就做了,哪來那麼多為什麼。”
長空隻氣得目眦欲裂,雙掌凝聚法力,恨不得立即便與她拼命,叫道:“難怪,難怪這幾天都不見他人,原來竟遭了你的毒手。那麼他的屍首呢?你藏到哪裡去了?”
小師妹淩然道:“被我一掌打成飛灰了,屍骨無存。”
長空腦海中嗡的一聲,險些暈倒,臉頰上流下兩行血淚,哭道:“峰兒他愛你入骨,你應該深有體會才是。他到底做錯了什麼,要落得如此下場?”
小師妹咬牙道:“他搓就錯在不該騙我瞞我,而瞞了我之後,又沒第一時間同我說明一切,偏偏就那麼突然的出現在我跟前,我當然不能讓他好活了。”
長空老淚縱橫,閉了閉眼,又問:“你真的是無可救藥。那麼明之呢?你将他怎麼樣了?”
小師妹冷冰冰的道:“也殺了,我叫他同我成親,他卻死活不肯。我給他兩條路選,要麼和我拜堂,要麼去給楊巅峰陪葬,他選了第二條,我隻好成全他了。”
長空隻聽得火冒三丈,指着她喝道:“你,你這個惡毒的小蹄子。峰兒和明之何錯之有,你就下此毒手,你這些所作所為,實在是令人發指,已經與堕修沒什麼兩樣了,你根本不配做我坤鵬之巅掌門!”
他越說越氣,胸口距離起伏,竟似連眼珠子也要瞪出眼眶似的。一想到自己的兩個徒兒竟都慘遭無妄之災,他便喉頭哽咽,忽覺胸中一陣窒息,跟着丹田中的法力竟不受約束的在體内四肢百骸中亂竄亂走,噴出一大口鮮血,坐倒在地。
原來他心情激動,悲憤交加之餘,竟然氣急攻心,内息走岔,瞬間受了極重的内傷。
小師妹居高臨下的将他望着,問道:“掌座大人,你這是怎麼了?”
長空擡起頭,惡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咬牙切齒的道:“老夫今日要斃了你,為峰兒和明之報仇!”說着掌心光華流轉,已在聚集法力。隻是他此刻重傷在身,法力十去其九,聚了半天,也沒能施展神通。
小師妹本來有些忐忑,心想自己散功之後,此刻體内僅剩的修為已遠不及他,若真動起手來,十之八九将是慘敗,卻見他那副力不從心的模樣,頓時放心,嗤笑道:“你都這個樣子了,還想殺我。你身為掌座,難道不知我坤鵬之巅的規矩?以下犯上戕害掌門,那可是死罪。”
長空以手撐地,想要站起身來,結果用力過度,竟又噴出一大口鮮血,他一面吐血一面罵道:“你這賤婢,焉能做我坤鵬之巅的掌門!”他聲嘶力竭的吼了一聲,掌中終于凝聚出了一記開天裂石的掌力,不由分說便要運勁使出。
小師妹見狀,立即先發制人,擡手釋放兩道殺氣,一道直逼長空面門,一道卻是用來抵擋他的開天掌。隻聽砰的一聲,長空這一掌力道不足,給殺氣抵消了,他重傷之下,卻沒能防住殺氣的淩厲,胸口硬生生挨了一記,頓時鮮血狂噴,仰後翻倒。
小師妹冷笑一聲,又重重踹了他一腳。長空給這一腳踢得半死不活,元神立刻萎靡下來。小師妹手上掐出法訣,吞噬大法使出,便開始吸取他體内法力。
長空感覺身上修為正飛速跌落,老臉蒼白,忽然想起一事,叫道:“掌門身亡之時,我曾仔細驗過他的屍身?察覺他身上法力全失,是不是你幹的,你才是殺害掌門的兇手!”
都已經這個時候了,小師妹也沒什麼再藏着掖着的必要,微微一笑,點頭承認:“是啊,可不就是我嗎?若不是吸收了掌門高深莫測的法力,我又如何從區區一個微不足道的小師妹坐上掌門之位呢?不過你現在才知道,已經太晚了。”
長空雙目中如要噴火,怒發如狂:“賤婢,敢爾!”
小師妹笑道“掌座大人,你可千萬不要激動呀,情緒過激對身子骨不好,你一把年紀了,還是平心靜氣的好。”
長空險些氣暈,聯想到過往的種種疑團,這才醒悟原來衆人一直遍尋不獲的堕修便是此人,有心拼盡全身法力,與對方玉石俱焚,為那些冤死的坤鵬之巅弟子,楊巅峰、顧明之、以及長空報仇,可無奈他氣急攻心之後,法力不受操縱,而這吞噬大法實在霸道,隻是片刻間的功夫,他僅剩的修為已去了大半。
他一咬牙,右手強撐着放到了丹田之上,一用力,硬生生挖出一枚金燦燦的圓球,正是他的本命金丹。
小師妹一驚,叫道:“你想做什麼!”
長空一言不發,手掌握緊,隻聽咔嚓一聲,金丹頓時碎成千萬碎片,金光大漲,一股毀滅性的氣息蔓延開來。
金丹便是一個修士最重要的命脈所在,一旦碎裂,立刻将修為盡失,元神潰散,身死道消。小師妹萬沒料到他竟如此幹脆,以金丹破碎的代價換取毀滅之力,目的當然是想和自己同歸于盡了。
她當然知道以長空的境界,這碎丹之力要強于巅峰時期數倍,直追大乘境高手的一擊,她如何抵擋得住?隻是若即刻避開,長空一身修為可就白白浪費了。像他這般高手,要想吸其修為,談何容易?機會難得,她自然也不肯輕易放棄,但兩害相權取其輕,若是被碎丹之力掃到一點,不死也要重傷,比起修為,她更惜命,于是立刻撤回吞噬大法,展開身法,轉頭就往門口逃去。
但碎丹的毀滅之力如何劇烈?她剛奔到門口,身後便傳出轟隆一聲巨響,小師妹隻覺後背猶如被烘爐炙烤,一股劇烈的疼痛流遍全身。她大驚之下,正要将全身法力凝聚于護體真氣之上,但還沒來得及運轉,身子又被這股大力高高震飛,不由自主的摔到了十餘丈外,噴出一口鮮血。
隻聽轟隆聲不絕于耳,整座大殿搖搖欲墜,似乎要被這股力量震塌。總算不歸早前便在殿外布置了護殿結界,正是因為有了這道結界的阻隔,大殿才沒被震爛。本來小師妹受此巨力,非有性命之危不可,卻也因這股力量被結界抵消了部分,她才隻是受傷而非瀕死。
小師妹沒料到到頭來竟是不歸無意間救了自己一把。她踉跄起身,捏起了雙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