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旻這時已對旁人的言談舉止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了,直勾勾的凝望着妺姬,好半天,才小心翼翼的擠出一句話來:“你,你剛才所說,都是真的嗎?你當真有了我們的孩兒?”
妺姬正用袖子去擦臉上的淚痕,聞言一愣,啜泣道:“你,你是當真不知道?還是裝瘋賣傻?”
風旻急道:“我,我不知道啊……你快告訴我,這到底是真是假?”
浣白衣尖叫一聲,插口道:“假的,一定是假的。風朗,你千萬不要相信她的胡話。這多半是她編造的,她一定是想用此事哄騙你,讓你内疚,自責,不安,然後回心轉意,重新回到她的身邊。”
風旻彷徨無言。妺姬道:“事到如今,我還有什麼必要編故事來騙你?我本來就沒想過能和你再言歸于好,這次來找你,純粹是要替我那死去的孩兒報仇,除此之外,我對你再不抱任何希望。”
風旻眼睛逐漸睜大,駭然道:“你,你是想殺了我嗎?”
妺姬惡狠狠的道:“不止是你,還有你身邊這三個賤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風旻道:“可是,我當年并沒有讓绾一和小秋去加害你。我想,那應該是她們兩個自作主張的……”
妺姬揮手打斷了他的話:“有也好沒有也罷,那兩個小賤人早就被我殺了,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不管當年的事是不是你指使的,也不管你是否知情,總而言之,是害死了我的孩兒,今天你非死不可!”
說到這裡,她便不再廢話,雙手連施法術,頭頂天穹忽然出現一道白色光幕,那正是她提起在此布置的陣法。她為防止風旻逃走,特意在這裡設下三大奇陣。一為困,二為防,三為殺。适才風旻四人意圖禦劍,卻撞到屏障從天跌落,便是困陣發揮的效果。眼下随着妺姬掌中罰訣掐起,已開啟了殺陣,之間無數刀光劍影從天際如雨般落下,雖是幻影,但威力卻比真刀真槍強上無數,寒光閃閃,鋒芒畢露。妺姬深知風旻修為在自己之上,她在這陣法中放置了自己的金丹,倘若傷不了對方,到時便連同金丹和陣法一齊摧毀,以碎丹爆陣之力滅殺風旻,自己雖然也難免一死,但同歸于盡也好。
風旻和三女立即展開修為,奮力迎戰,各施神通,将從天而降,密密麻麻的刀光劍影盡數擊落。
此陣是妺姬付出畢生心血鑄造,她既然敢拿出來針對大乘境高手,必有一定把握,倘若風旻是全盛時期,倒還有能力破解,這時他體内僅剩的修為隻有問鼎境,比起妺姬其實還要稍遜一籌,一時半會難以脫身。
他尚且如此,燕銜春三女便更加手忙腳亂了。她三人原本就修為淺薄,更無法與妺姬和風旻相提并論,隻支撐得片刻,就個個臂軟筋酥,左支右绌,看來不出十息,她三人便非命喪陣下不可。
妺姬看得分明,嘴角挂起笑容,牙關緊咬,喝道:“盡情享受我給你們準備的大禮吧,我要叫你四個都不得好死!”
風旻一邊施展術法,将陣中無數殺招擋在身前三尺之外,一邊叫道:“妺兒,傷你負你的是我,你有什麼不滿,盡管沖我來,要殺要剮我都随你處置,但這三個姑娘與你素不相識,無冤無仇,請你不要牽連無辜,放她們走吧。”
浣白衣三女聞言大驚,急叫:“風朗,你說什麼話,咱們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你若是死了,我也不獨活!”
妺姬冷笑道:“隻要是你招惹過的女人,那都是我的仇人,統統該死。哼,看不出來,你們倒還真是情深義重,那好,我就成全你們。”說着又接連掐訣,大陣威力更增,刀光劍影之中,更有暴戾隻氣升騰而起,陣中四人受到影響,頓時心神不甯,法力運轉變慢,應付得更加吃力了。
風旻也怒了,喝道:“好,既然你如此心狠,那我今天也不活了!”說着将右手按在丹田之中,口中大喝一聲,一枚圓鼓鼓金燦燦的小球從體内鑽出,正是金丹。
妺姬一見他掏出了自己的金丹,一怔之下,心裡不禁開始慌亂,叫道:“你,你想幹什麼!”
風旻臉色蒼白,啞聲道:“你不肯放過她們,我别無他法,隻能碎丹了,咱倆一生糾葛,到頭來卻還是要死在一起,你說,這算是有緣無份嗎?”
妺姬尖叫一聲,呐喊道:“不,你不可以這樣。多年前你便為了别的女人離我而去,今天你又為了這三個賤人,要和我同歸于盡。明明我們才是夫妻,你為什麼隻關心愛護别人,卻從來不考慮我的感受!”
風旻苦笑道:“是啊,你不說,我竟沒想到這一點。不過你若問為什麼?該好好問你自己才對,如果不是你逼人太甚,我們又怎會走到今天這魚死網破的一步?”
妺姬吼道:“如果你真的關心我,遵從我,我為什麼要逼你?”
風旻搖了搖頭,歎道:“事到如今,再糾結誰對誰錯已經沒有什麼意義了,我隻問你一句,你放不放她們三人?你若放,我就當場自刎,向你謝罪。如果不放,那我就捏碎金丹。”
妺姬黛了半晌,收起眼淚和滿面悲怆,忽然笑道:“你以為這樣就能威脅得了我嗎?我告訴你,從我決定殺你的那一刻起,我就沒想過獨活,今天你我要死,她們也得死,所有人都死,都死!”她嚎叫兩聲,打出一道法力,大陣忽然開始轉動,頭頂逐漸顯現出一枚黃色圓球。
風旻見到那小球,雙目圓睜,大吃一驚,叫道:“不好,她居然也打算碎丹!”
三女修為雖低,卻也知碎丹之力非同小可,尤其是修為到了妺姬這般境界,金丹碎裂,那爆炸之力可令方圓數裡一切生靈滅絕殆盡,加上這陣法的威力,他們四人如何能夠活命?
風旻死死盯着妺姬,咬牙道:“你,你真的是瘋了!”
妺姬道:“我早就瘋了,從當年我孩兒身死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經瘋了!”說完,她心念一動,毫不猶豫的引爆了自己的金丹。
隻聽轟隆聲響,地動山搖,天雷滾動,金丹之上的光芒耀眼至極,瞬息間化作了千萬塊碎片,大陣也在搖晃之中,轟然崩潰,光華照入天際,将陣中所有人都掩蓋住了,四周走獸奔走,禽鳥高飛,不顧一切的逃向四面八方,一股毀滅之力霎時就籠罩了方圓數裡,轟隆聲不絕于耳,硬生生持續了一炷香的時辰,才逐漸止歇。
一切塵埃落定之後,妺姬和風旻等人所在之地隻剩一片廢土,所有人都在那巨大的能量中化作了飛灰,消散成空,所有的恩怨情仇也都一同煙消雲散。
過不多時,天際數十道長虹從遠處往這個方向飛快馳近,長虹中傳出風爽的聲音:“咦,明明是從這邊傳出的動靜,怎麼一個人都沒有?”
來者正是鼍龍女一行人,他們本來是要回歸昆胥,剛飛出沒多遠,便聽到這邊發出驚天動地的轟鳴,法力波動過于強悍,衆人都猜測應該是有人正在鬥法。鼍龍女本來不想多管閑事,但風爽卻好奇心起,不看個糾結誓不罷休,竟抛下衆人直接過來。鼍龍女猶豫了一下,怕他有甚意外,也領着衆人跟着一道前來一瞧,哪知瞧了半天,隻見到滿地狼藉,空山幽谷,卻沒半個人影。
鼍龍女道:“看來你來遲了一步,錯過了一場好戲。”
風爽暗歎一聲,搖頭道:“能引起如此天地震動,動手的人絕對是問鼎境以上的高手,沒看到還真有點可惜了,不知道是哪兩位前輩。”
鼍龍女大袖一揮,道:“既然沒熱鬧看了,那就走吧。”
衆人便調轉方向,往來時路行去。
飛了約莫三個多時辰,這時暮色四合,大地蒼茫,已是酉末。風爽見腳下炊煙袅袅,似乎是一個小鎮,說道:“今天和封天祖母打了一架,法力損毀不少。反正你回去也沒什麼大事,眼下天色已晚,不如先在下面落腳,養精蓄銳一夜,明天再啟程。”
鼍龍女道:“我正有此意。”衆人便從天而降,落到鎮口。
陳七左右張望一陣,忽然咦了一聲,說道:“這裡我來過。”
風爽低頭問道:“那這是哪裡?”
陳七道:“這裡叫小月鎮,往那邊過去,不遠就到丹宗了。”說着往西方一指,擡頭向鼍龍女問道:“仙子姐姐,你要不要去丹宗作客?我為你們引路。”
鼍龍女搖搖頭,道:“不必了,我和丹宗的人都沒什麼交情,人家未必歡迎,何必上門叨擾?先看看這裡有沒有客棧,有的話将就一夜,沒有就随便找戶人家借宿。”
衆人一齊進鎮,隻見街上零零碎碎有幾個行人,但也不多,似乎都是本地的居民,他們見衆人服飾各式各樣,紛紛注目,臉上寫滿好奇。
一名無拘派弟子上前,抓起一個漢子,向他打聽附近有無客店,那漢子搖了搖頭,說道:“這窮鄉僻壤的,很少有外地人來,所以沒人開客棧。以前倒是有兩家,但一直沒生意,後來也就關門大吉了。”
鼍龍女上前拱了拱手,問道:“我們遠道而來肝了一天的路,急需一個落腳之處,不知大哥可否行個方便,讓我等在你家中暫住一晚。不過你放心,我們不會白白叨擾的,房錢你不必擔心。”
那大漢搖搖頭,道:“實在對不住,我家屋子小,隻有一間空房,住不下你們這麼多人。”
鼍龍女哦了一聲,又道:“那麼敢問大哥,鎮子上誰家屋大,夠我們這些人落腳的呢?”
那大漢撓着耳朵想了一會兒,繼續搖頭:“據我所知,好像都不夠……不過你們倒是可以去展家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