鼍龍女眉頭鎖起,隻覺對方不可理喻,風爽也忍不住站出來仗義執言:“我說大嬸,凡事都講究證據。我們這些人平日裡很少與人交手,更别說殺人了。你動腦子好好想想,我們連你都不認識,又怎麼會認識你徒弟?既然素不相識,又為何要殺他?你此刻在這裡同我們糾纏不清,殊不知真正的兇手早就逍遙法外了。”
那宮裝婦人斜斜瞪了他一眼,怒道:“本座早就打聽清楚了,就是你們下的手,你以為否認就能揭過了嗎?癡人說夢,你們今天無論如何都得給我一個交代,否則我叫你們這一夥人全部葬身在此,為我徒兒陪葬!”
她越叫越兇,右手在腰間儲物袋上一拍,取出一件法器,直指鼍龍女。别瞧她身段看似柔弱,但手上的法器竟是一把短斧,看起來分量着實不輕,與她纖細窈窕的身姿頗不相襯。
鼍龍女道:“你先告訴我你到底是什麼人,還有你那位遇害的弟子姓甚名誰,我再想想最近誅殺的堕修之中有沒有他的名字。”
那宮裝婦人卻更加氣急敗壞了,跳腳叫道:“我逍遙派弟子向來是堂堂正正,光明磊落,從不幹傷天害理之舉,我徒兒走在路上更是連螞蟻也舍不得踩死一隻,你竟敢污蔑他是堕修,你簡直可惡!”
她說着舉起斧頭,就要施法。鼍龍女忙道:“且慢,你剛才說,你和令徒都逍遙派弟子?”
她對逍遙派略有耳聞,傳說這個宗門最大的特點便是注重外貌,它是個看臉的門派,專收俊男美女,天資靈根都是其次,隻要長得貌美,便能入門,别的一概不計,就算犯了極大的過錯,隻要美貌仍在,便不會被逐出師門,但若毀容,不再貌美,就算曾為本門肝腦塗地,也将廢掉全身修為,踢出門牆,也不知道是哪任掌門定下的奇葩規矩。
除此之外,此宗還有一個特點,便是神秘莫測,沒有人知曉它的山門具體位置所在,也沒人知曉門中弟子實力如何。鼍龍女隻知逍遙派紮根于封瀾域,但也僅此而已,别的一概不知,卻不想今日竟被逍遙派的人堵住了去路。
那宮裝婦人昂然道:“正是。告訴你也無妨,本座大名舞钺仙姬,乃逍遙派掌舵之人。我那弟子叫花美妙,兩個月之前遇害身亡,而害死她的人,正是你們這幫家夥。”
鼍龍女向她拱手道:“原來是逍遙派掌門人,失敬了。不過我鼍龍女可以對天發誓,四月之内,絕沒動手殺人,此事純屬子虛烏有。仙姬一口咬定令徒是死于我手,不知有何憑證?”
舞钺仙姬冷笑一聲,說道:“她本來好端端的家中靜修,突然不知從哪裡飛來一支箭,将她當場射死,那是一支通體大紅的血色箭矢,長得十分滲人,你别說你沒見過。”
此話一出,無拘派衆人無不大驚,想到了災厄弓,于是都将目光放到了金燦燦身上。
隻聽舞钺仙姬續道:“本座順着那箭飛來的方向幾經查探,輾轉查到了丹宗附近,一個叫小月鎮的地方,有兩個凡人說他們曾親眼看到一幫人手持血弓,向西方射出過一支血箭,那箭的模樣就和那緻徒兒死命的兇器一模一樣,我又向他們仔細打聽了那幫人的穿着打扮,人數和相貌,最後又問清楚去向,剛好與你們不謀而合。哼,你們倒是跑得快,害我追了整整兩個月。你們若是身正不怕影子斜,何必跑那麼快?我看你們就是怕我找你們算賬,所以才畏罪潛逃,是不是!”
她一番話說得有理有據。鼍龍女已知此事正是由金燦燦而起,心中便開始犯難了。
若金燦燦隻是個不相幹的路人,她當然不會多管閑事,但眼下她已拜入無拘派,是本門弟子,自己身為師尊,當然要庇護自己的徒兒,可這件事畢竟是己方理虧,何況人命關天,隻怕對方不肯輕易善罷甘休,難道當真要将金燦燦推出去抵罪不成……
舞钺仙姬挑眉道:“怎麼,都不說話?看來你們是默認這件事是你們幹的了,那麼是不是該給本座一個交待?”
鼍龍女歉然道:“不錯,此事确實是我無拘派弟子所為,我在這裡向仙姬賠罪了。”說着深深作揖。
舞钺仙姬冷笑道:“少來這一套,一條人命,豈能因為你一句賠罪就當做什麼都沒發生?”
鼍龍女問道:“那麼敢問仙姬,你想怎麼樣?”
舞钺仙姬道:“我舞钺仙姬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恩怨分明,絕不牽連無辜。射箭的人是你門下哪個弟子?你就将這罪魁禍首交出來,我就放你們一馬。”
金燦燦吓得渾身哆嗦,戰戰兢兢的躲在後頭,生怕鼍龍女将自己推出去,犧牲自己息事甯人,右手卻凝力掐訣,一旦事情不對,立刻以災厄弓一口氣射個十七八箭,然後趁機逃之夭夭。
鼍龍女卻沒有立刻喊出她的名字,而是向舞钺仙姬問道:“那之後呢?你打算怎麼處置她?”
舞钺仙姬一臉陰沉,咬牙道:“殺人償命,天經地義,當然是叫她為我徒弟陪葬了。怎麼,你堂堂一派之尊,莫非竟想護短,包庇自己的弟子嗎?”
鼍龍女道:“我實話實說吧,雖然此事是我門下弟子而起,但我那不肖弟子并非有意殺害令徒,她隻是在練功時随意射出一箭,奈何用力過猛,血箭飛出去太遠,誰也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請你看在她實屬無心的份上,寬宏大量,饒她不死。”
舞钺仙姬怒喝道:“專業課,這種話你也說得出來。你輕飄飄一句不是故意的,就可以将一切推脫幹淨嗎?世上哪有這麼荒唐的事情。”
鼍龍女道:“我也是做師父的人,能體諒你的喪徒之痛,可是不知者無罪,雖然我不能說我那弟子一點過錯也沒有,但既是無心之失,便罪不至死。隻要你肯高擡貴手,饒她一條小命,你提任何條件我都答應。”
舞钺仙姬罵道:“誰稀罕同你提條件?你說你也是當師父的人,那我問你,如果今天這件事發生在你身上,死的是你的徒弟,難道你也肯這麼輕易就善罷甘休?”
鼍龍女一噎,一下子無言以對了。推己及人,倘若她和對方異地而處,以她的脾氣,說什麼都要血債血償的。
其餘無拘派門人這些天與金燦燦連日趕路,一路上有說有笑,處得十分融洽,雖然道理都懂,但也都不願将金燦燦推出去交由對方處置,他們的心思是幫親不幫理,事到如今,隻有盡量給對方許些好處,若談不攏,就隻有手底下見真章了,但掌門鼍龍女沒發話,他們又哪敢多言?
舞钺仙姬等了一會兒,不耐煩的道:“看來你是要護短到底了,好,既然如此,我便親自動手,将你們這些人殺個幹淨!”說着,她手中短斧一舉,刷刷刷砍出三道刃光,一道劈向鼍龍女,一道卻直奔風爽,最後那道範圍甚廣,竟将後面的十多名弟子都籠罩在内。
她隻施展了一手神通,卻能同時攻向衆人,法力十分了得。鼍龍女通過她這下出手,已看出對方修為與自己相當,也是元嬰之境。這三道刃光雖然猛烈,但以鼍龍女和風爽的修為,自能輕松化解,後面的衆弟子卻感到招架為難,合力支撐得一會兒,刃光直接穿破了衆人聯手結成的屏障,長驅直入。衆人立刻向四面散開,刃光刺入雲中,消失無影。
鼍龍女處事一向當機立斷,雷厲風行,但此刻面對如此棘手的情況,一時也沒想好如何是好,見舞钺仙姬第二招即将攻出,她擔心身後衆人抵擋不住受傷,立刻反受為攻,迎上前去,一掌擊向對方右脅。舞钺仙姬哼了一聲,回轉斧頭,往她手肘削去,二人便這麼近身肉搏,見招拆招。
風爽見那舞钺仙姬修為雖高,但似乎還高不過鼍龍女,也就不再上前相助,站在無拘派衆弟子跟前掠陣,将他們護在了身後,凝神觀戰。
這時二人已你來我往過了二十來招。舞钺仙姬将一柄短斧舞得密不透風,呼呼生風,鼍龍女赤手空拳,舉掌相迎,但不論對方以如何淩厲迅捷的招數相擊,她卻始終遊刃有餘,不落下風。這麼一來,二人雖然還沒分出勝負,但高下立判,已能看到結果。隻要鼍龍女也取出法器還敬,轉眼間便能取勝。
他們哪裡知道,其實鼍龍女與舞钺仙姬相鬥,隻用了九成功力,隻需再加一成力道,便能占據上風,繼而越戰越勇,不出百招即可穩操勝券,但她深明此事終究是己方弟子誤殺在先,倘若現在将舞钺仙姬打了,傳揚出去,隻怕人人都到無拘派門人強兇霸道,恃強淩弱,蠻不講理,搞不好還會從此被人說成是堕修之流。她生平最恨的便是堕修了,對此十分忌諱,就是甯死也要維護本派聲名。她一面将對方的招數逐一化解,一面在心中思索破局之策,哪還有争強好勝的心思?
舞钺仙姬當然也聽過無拘派的名字,隻是此前并未見過鼍龍女其人,還道她修為平平,容易對付,這才帶着幾個小修氣勢洶洶的追來。她此刻雖然也在局中,更是竭盡全力的想要将鼍龍女打敗,可是一番交手下來,她也看出對方根本沒用全力,便能與自己鬥得平分秋色,有來有回,十招中有五招都是還擊,倘若她有心緻自己于死地,自己和幾個小修哪還有命活?一時之間心中生出了怯意。
但她和她徒兒相依為命多年,感情深厚,親如母女,如今閨女慘死于飛來橫禍,她作為師父,焉能不為其報仇?倘若今日放鼍龍女虎歸山,以後隻怕更難找她了。是以舞钺仙姬心中雖怯,卻執意不肯退走,然她也明白,若是不趁現在對方未起殺心時撤退,倘若待會真将對方激怒,隻怕想走也走不成了。
正在雙方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時,就聽旁邊金燦燦叫道:“師父,舞钺前輩,兩位請住手!”
鼍龍女聽到她的叫喊,心中一凜,尋思莫非她不願連累本座,要站出來自己承擔一切?
她雖有心庇護,可事已至此,已沒有更好的主意了,又想不如叫她說出實情,叫她向舞钺仙姬賠罪,以顯悔過之心,然而自己再重重罰她一頓,隻要消了舞钺仙姬心頭之恨,說不定就可保她一命。
鼍龍女思及此,一掌将舞钺仙姬逼退兩步,随即乘勢後躍。見舞钺仙姬又要持斧攻來,忙道:“仙姬且慢,請聽我說幾句。”
舞钺仙姬橫斧當胸,怒道:“你别以為自恃修為比我高那麼一點點,我就會知難而退了。我告訴你,此仇不報,我跟你沒完沒了!”
鼍龍女尚未答話,一旁的金燦燦卻率先開口了,隻聽她笑眯眯的道:“這事不用前輩親自動手,我已經替你将這個仇給報了。”
鼍龍女聞言大驚,還以為她要以死謝罪,急忙偏頭側目,隻見金燦燦手中提着一人,高高舉起。
那人長發及腰,身着青紗羅裙,是個妙齡女子,但此刻卻四肢垂直,腦袋軟綿綿的耷拉下來,雙目緊閉,臉上也沒半點血色,竟是個死人。
鼍龍女和舞钺仙姬都看得一愣一愣。
金燦燦将那已死的女子屍身往舞钺仙姬抛去,說道:“仙姬,害死你徒兒的真兇已經被我殺了,這下你可以消氣了吧?”
鼍龍女直勾勾的将她盯着,目中有問詢之意。金燦燦走到她身旁,趁舞钺仙姬在那屍身上下打量,和她附耳說道:“師父,你先别說話,看我怎麼戲弄她。”
舞钺仙姬擡頭問道:“她,她就是射箭的那個人?”
金燦燦點點頭,開始胡編亂造:“她叫黃橙橙,是我的小師妹,之前在小月鎮撿到一把弓,本想練練手,哪知一箭射出老遠,我們都想力氣一盡,那箭自然會落地,也就沒太在意,卻不想竟殺害了你的好徒兒,真是過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