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閉上眼睛向後仰倒,任憑自己的身體倒在椅子的靠背上。
“抱歉來遲了——淺羽?你還好嗎?”
似乎有什麼重物落在桌上的聲音,緊接着,一隻溫暖的手背落在他的額頭,融化了他好不容易才降下來的溫度。
“咦……怎麼感覺這麼燙,要不還是去醫院吧?”
在薄葉絮準備縮回手時,淺羽悠真睜開眼睛,看着那溫暖的來源就要離開,下意識抓住了她的手腕。
“淺羽?”薄葉絮吓了一跳,還以為他已經嚴重到神志不清了,“你還能聽清我說話嗎?”
悸動卷土重來,在無數截然不同的聲音中,淺羽悠真好不容易才找回了對自己身體的掌控力:“……我沒事,真的,休息一下就好了。”
淺羽悠真頭痛欲裂,隻覺得自己的身體要被撕裂成兩半。一半聲音慫恿他,既然已經遇到了自己喜歡的人,又為什麼不再靠近她一點?
另一半聲音讓他冷靜下來,它們說,你隻剩下幾年的壽命,就算醫生通過師父的研究繼續試着做出屬于你的特效藥,你就能保證,自己一定能撐到那個時候嗎?
他不能。
就算再怎麼閉上眼睛,想要欺騙自己的感官,逐漸衰竭的身體和加大的藥量也在明明白白地告訴他,淺羽悠真,已經沒多少日子了。
他睜開眼睛,面前的女孩正撐起身體,越過阻攔的桌子湊近他,那雙翠綠色的眼睛與雪白的短發像極了還未開放的花朵。
薄葉絮曾說過的話又出現在他腦中,一個隻剩下幾年壽命的人,可以自私地占據她漫長壽命中的一角,讓她在接下來的時間裡都用來緬懷他嗎?
他做不到。
淺羽悠真知道自己是何時對這個來自陌生世界的女孩産生别樣的好奇心的,但究竟在什麼時候,這份好奇真正轉化成了想要更多了解她的心情,他自己也不得而知。
還好薄葉絮似乎還沒有意識到,既然這樣,不如現在就試着放下這份情緒吧。
于是他松開薄葉絮的手,盡量忽略自己的内心,強行轉移話題:“你去拿了什麼回來?”
并不知道淺羽悠真情緒轉變的薄葉絮狐疑地看了他幾眼,才挪開身體,展示出那盆被她一路精心抱回來,卻在看到快要昏迷的淺羽悠真的那一刻被丢到一邊的花。
是一盆未開放的花,對此不太熟悉的淺羽悠真認不出來這具體是什麼花種:“這是?”
“昙花,”薄葉絮很快給出了回答,視線卻緊緊黏在那盆花上,“接下來,千萬不要眨眼睛——”
薄葉絮閉上眼睛,雙手捧上花苞,在她幾乎停滞的動作之間,淺羽悠真似乎看到有點點綠色的星光随着手腕傳遞到花苞之中。
雖然在淺羽悠真面前打過包票,但薄葉絮也很緊張,這裡畢竟不是提瓦特,她的能力能不能生效,還是個未知數。所以,她在花店的時候就試驗過一次,才會回來得遲了些。
好在花店的蘭非常善解人意,在她試驗的過程中體貼地轉了過去,主動幫她保守了秘密,也省去了薄葉絮解釋的功夫。
也因此,她才能信心滿滿地站在這裡,向淺羽悠真展示她到新艾利都以來,從未展現過的另一個能力。
柔軟的花瓣試探着頂開她的手心,薄葉絮也就順勢張開手,在淺羽悠真驚歎的目光中,任憑那隻能在晚上開放的昙花,在自己的手心中盛放。
灼目的光沒有影響它的美麗,如同琉璃一般的花瓣層層疊疊地綻開,素靜的清香随之一同被傳遞到他面前。淺羽悠真幾乎能想象到它開在月光下的模樣,那一定會比天上的明月更加清澈、透亮。
隻是……
“為什麼會選昙花?”他不由得好奇。
薄葉絮白了他一眼:“你之前不是提過嗎?說沒見過昙花的樣子,有這麼好的機會,我當然要幫你一把。”
淺羽悠真愣住,旋即恍然。
他想起來了。
那是他在偶然一次的聊天中提到的,有關于昙花的感歎。
“昙花确實美麗,可惜它盛放的時間太短,确實有些遺憾呢。”
原來當時随口一說的話,竟然被她記得這樣牢固嗎?
淺羽悠真想,自己可能永遠也忘不了那天了。
在對于整個新艾利都都平平無奇的普通一天裡,有人在烈日下,将一整個月光捧到了他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