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館的第二層幾乎沒人,書籍被零散放置,數量不多,放眼望去時顯得格外空蕩、寂寥。
然而,這般無人問津的地方卻奢侈地設置了一個身份驗證的機制流程。
林清蹊将自己的工作牌交給工作人員核驗,核驗無誤後,他才被放進了這一層。
雖然數量不多,但書籍還是被做了細緻的分類……
很多類型的書籍對林清蹊用處不大——他目前主要關注的隻有兩類書籍,曆史類與哲學類。
盡管現在已然是末世時代,和平時代的曆史與哲學,在這場災難之後,或許會得到了極大的修正與更改,但,林清蹊認為一些最本質的東西,是不會随着短暫的災難而改變的;而這些東西會被寫進書裡,被方方面面地展示出來。
——這就是人類看待這個世界的方式。
林清蹊花大概半小時将這兩類的所有書籍都簡單地掃了一遍書名與簡介,然後,他認真挑選了一本叫《日落之時》的書,找個位置坐下來看了。
這是一本歸于“曆史”分類,但在末世時代才被人寫完的書。
作者在這本書中,沒有任何避諱的,花了大量筆墨描述了末世到來之後人類的舉動,與其他時代的人類遇到同樣的“日落之時”後,其行為有什麼差異,又有什麼共同點。
曆史大體方向的發展與嚴薇那晚跟林清蹊講得别無二緻,但小的細節上,卻有着很大的出入。
比如,嚴薇的描述中,十六年的末世生活,讓神之塔這個權力機構站上了世界頂峰。
但在這本書裡,不管是保險公司、醫藥公司,還是軍工集團、監禁獄,以及各種财閥組織,都似乎擁有絕對對等的能力,可以與神之塔分庭抗禮。
再比如,在嚴薇的描述中,世界因為一場洪水而被打破重組,一切人都擁有了重新來過的機會,而為了團結一心,更是誕生了一種非常獨特的組織——學校,以及與之相關的一種非常獨特的考核方式——比賽。
但在這本書裡,作者卻認為舊有秩序從來沒有被打破,而是以一種新的面孔出現在了世界。
權力者依舊掌權控制,而受控者依舊被奴役差使。
隻是異能的出現讓舊有權力結構得到了沖擊,一些人迫切需要擁有更多話語權,所以才推動了學校的出現,讓比賽來篩選出能夠為他們所用的“異能型人才”。
“……”
作者字裡行間都在用一種極其冷酷且極端的陰謀論主義目光來看待這個世界。
想論證的很多内容,提供的有關細節,更是詳細到了林清蹊有一種正在看絕密文件的恍惚感。
當然……
為了過審,作者其實具體内容寫得非常簡單。
書中全程隻有陳述與描寫,隻有事實與輔以證明的細節,而沒有任何多餘的個人觀點加工,更沒有任何利用文字來煽動讀者情緒的想法。
所有描述都絕對冷靜、客觀、理性、簡單。
但,饒是如此,林清蹊也看了足足三個小時……
要知道,他的閱讀速度是很快的!
能讓他看上三小時的書,信息量真的是需要很多很多才能做到了。
時間不知不覺來到十二點。
林清蹊翻到最後一頁。
“大型災難之後,資源會不可避免朝向金字塔頂點彙集,少數人因此擁有更加恐怖的資源,多數人則是在二次被掠奪中,需要重新尋找生存與自我價值的去處。”
在最後總結的部分中,作者道,“毫無疑問,世界已經被一雙大手打破,廣袤的天空在這股偉力下也不得不露出一個龐大的黑洞;我們其中的每一個人,都将沐浴在和平時代的最後一點文明的光輝下,親眼見證太陽的轟然落下。”
“我們是該哭泣還是哀悼?我們是該沮喪還是迷惘?我難以給出一個完美的答案。”
“但我想,太陽之所以會落下,隻是因為它本該落下了。……試着給文明一點時間吧朋友們,世界并不會因此變得更糟。”
啪。
書頁合上。
林清蹊重新翻回書皮頁,随後,他若有所思的目光長久地、輕緩地,停在了書皮,除标題外,最顯眼的兩行字上。
餘晖丨著
日落大學出版社
……
……
“啊啊啊啊啊!!!”而在林清蹊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另一邊,南操場角落,一群少年正在因為目标丢失而各種抓狂。
“開什麼玩笑?點對點跟蹤也能跟丢人?到現在也沒有最新消息——又不是鬧鬼!這麼一個大活人進了咱學校,還能人間蒸發了嗎?!”
“太卑鄙了,太無恥了!”
“就是!他多大個人啊,就不能乖乖躺平任調戲嗎,居然還還敢甩了我們嶽哥……”
“?”
什麼叫甩了他?嶽傑不滿,“你說話注意點!”
對方也意識到了不對:“咳,不是,我不是那意思……那個,呃,任隊!你看現在也不是個辦法啊,學校那麼大,我們那麼小,這樣找下去,都不知道多久才能找到人了。”
“……”任宇華是全程唯一一個沒有參與任何讨論的人。
但是,現在被人提到了,他也隻能微不可見地歎息了一聲,道:“沒必要吧,這位老師與我沒有仇恨。”
針對其他老師,還算事出有因。
可是,針對一名剛入職,還什麼都沒做的老師,又算什麼?
“……”
他這句話說完,現場氛圍頓時冷了一下。
不過,不是那種被潑冷水的冷,而是那種,有點想說什麼,但又不知道說什麼的冷。
幾位少年面面相觑一會。
最後,一個人摸了摸鼻子道:“任隊,你記得你上一次說完這話,那名老師最後做了什麼嗎?”
“猥亵。未成年。已經被監禁獄抓走準備和一群小變異體關20年了。”另一個人果斷接話。
“上上次說完呢?”
“貪污受賄,罰款加本金都足夠重建青鳥大學2.0了。”
“上上上次說完呢?”
“聚衆……唔!幹什麼!唔唔!”接話少年嘴被任宇華捂住,他努力掙紮了幾次,無果後果斷放棄抵抗,在嘴前拉了一下拉鍊,示意自己不會繼續往下說了。
然後,這隻手才松開。
“……”松回手的任宇華表情很不好,連耳根都跟着紅了半截,“差不多得了啊!”
“嗯嗯嗯嗯,”少年連連點頭。
而等那隻大手松開後,少年果然履行承諾,不再提這檔子事……但是,他轉而感慨:
“不過,還好今天終于等到任隊說出這句話了,這幾天我總是在擔心我們是不是針對錯了人,現在好了,完全不用擔心了——肯定沒錯!”
“……!”任宇華眼睑一顫,垂在身側的手猛地捏成拳,耳根徹底紅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