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正因時間将盡而冷汗直流，此刻更是心亂如麻，見她這番姿态隻能瞪大眼睛，歪過頭去。安绫倒是有心直接向她說明，但礙于那老教師“慈祥”的目光，她能做的最後一件事也就隻有用另一隻手拼命指向馬逢箐，又重重地指向米莉爾了。

“還有十秒。”教師淡淡地提醒道。

最後一刻，深呼吸後的米莉爾終于領悟到了安绫的意思！顧不得是真是假了，她壓下牙齒的顫抖，慢慢地吐出了那串數字。

“202499……03，01，米莉爾。”

直到這時，郭霆才明白過來安绫剛剛的動作是想表達什麼。而順着他的目光，安绫則比了個“2”。

“2024990302！郭霆。”他立刻說道。

“……”

老教師的表情沒有變化，隻是唇角的笑意似乎更深了些。

“正确。”

“隻不過，我不會給你們加分。”

别說不加分，對于劫後餘生的這兩人來說，就算扣分也行……隻要能順利參加考試什麼都好。兩人雙雙沖安绫比了個大拇指，後者也以一個輕松的笑容回應了他們。

在荷港與魚添也報過學号與姓名後，老教師來到了安绫面前。

安绫突然注意到，這教師似乎借着所謂的“報到”，刻意将自己與其他人分開了一段距離。她有心将自己挪回其他人身邊，卻被老教師先一步擋住了去路。

“親愛的孩子，你不必言說。你用自己的聰明才智為同學們帶來了生機，這是極為高尚的行為。”

“真的嗎……？”

安绫隻有不妙的預感，她看着對方柔和的視線，直覺告訴她，在這裡被特殊對待準沒好事。

“是的。”

“所以，有四人受了你的恩惠，我便要将你扣去四十分。”

“……”

怎麼說呢，這結果并沒有太過令安绫驚訝。

早在一開始提醒米莉爾時，她就大概猜到自己會接受某種程度的懲罰了。

“同學們，你們的考場在樓上，請上樓吧！”

老教師對着其他人朗聲說道。

或是依依不舍，或是心有疑慮，但片刻後，随着馬逢箐先一步走上前去，剩下的四人還是在一些黑色身影的指引下拾級而上，消失在了夜晚的校園中。

回歸這棟建築後，安绫注意到，一開始那不祥的紫雲又再度回歸了窗外。身處外頭時，擡頭看見的是黑色的天空——唯獨從這教學樓中看去，紫色的暗雲如有雷電蘊藏，如有瞳眸凝視。

最後，安绫的周圍隻剩下了林千帆。

無論多麼孤立無援，唯獨這白色的幽靈不會棄她而去。

老教師看着安绫，贊許地點了點頭。

“你是一個聰明的，勇敢的孩子。甚至還是學生會的成員？老師真的……以你為榮。”

教師的目光落在了她校服前的徽章處，裡頭亮起了幾分欣慰。

但随後，他的表情變得複雜難明，望向窗外的目光也被深沉的陰翳所籠罩。

“正因如此，你不能參加考試。”

“為什麼？”安绫立刻追問道。

【請所有主播立刻完成最後的考試】

林千帆不怎麼想打斷下面的對話，于是她再度倒立起來，用系統那毫無感情的語調将通知複述了一遍。

安绫有點想白她一眼，卻不知對方是有意搞怪，還是她腦海中的“正經”正是用這種方式來诠釋。

“但是，考試已經開始——這一次的時間已經所剩無幾了。”

“這一次？”

還不等安绫繼續詢問，老教師便拉着她來到了一副守則面前。

“這是……校紀校規？”

“要想扣分的話，違反這個是最快的方法。”他越說越快，“要是想回去的話，就要降到六十分以下才行。”

“等等——什麼又叫作‘回去’？”

盡管一直在提問，但對于安绫來說，從副本一開始便在她腦海中隐約成型的邏輯鍊正在被逐漸補足。迄今為止她做的所有事都隻是在這團巨型迷霧的外圍打轉，但老教師這番語焉不詳的“解釋”卻令她窺見了迷霧正中透出的一絲光亮。

散布于校園各處的怪談；

與主播的經曆有所關聯的怪談；

可以被殺死的——怪談。

以及，最令她無法理解的，乃是系統的目的。

就算是大多數時候隻在小說中起到背景闆作用的系統，安绫也相信，它一定存在着可以被邏輯所解釋的目的。

系統究竟為什麼要讓主播們經曆這一切？

還是說，它的目的正相反……

并非是主播需要經曆這一切，而是“這個世界”需要她這樣的主播的存在？

教師苦笑着，他的目光掃過手足無措的安绫，掃過空無一物的半空。他看着那一整面展示着各項榮譽的牆壁，久久地凝視着那玻璃展櫃上自己的倒影。

大堂一時間靜默無聲，他的眼中有片刻泛起朦胧水霧，但那片刻逝去得太快太快了，快到仿佛某人的一生消逝于他落下的最後一眼。

他用眷戀的目光回望過這一切，最後，落回了這座學校的學生身上。

“當然是回到整個故事的最開始。”

“把校服外套脫掉吧。”他突然說道。

安绫依言照做，她這才發現，自己在校服内穿着的正是被強行拉入這個空間前穿的衣服。

她的穿衣風格，說實話，和穿校服有些類似，故而這麼看上去和原先差别并不很大。

“不穿校服，扣十分。”老教師溫和地說道。

“……你站那别動。”安绫說着，随後，她趁着對方反應過來之前，走上前去，對着那張臉便是一巴掌。

拍得不算重，對于明顯并非人類的存在而言隻能算不痛不癢。

“雖然還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她眼神木然道，“但是，如果能夠‘回到最開始’的話，我也确實沒有拒絕的理由。”

林千帆明白，這是因為安绫的頭一個任務尚未完成。如果就這麼被帶去考場，她能夠完成任務，不遭抹殺的概率微乎其微。

“另外，我這人聽不太得别人說我的好話，尤其是誇我聰明勇敢之類的……”

這就是害羞了，林千帆心想。

“這個我替你說了。”安绫強作鎮定，指了指自己那罪惡的右手。“目無尊長，公然羞辱老師，扣十分。”

随着她話音落下，原本齊聚窗外的暗紫色雲彩靜默了一瞬。

随後，紛然的議論聲自那雲中驟響！

“不及格……”“倒扣六十分？”

“怎麼能有這種學生！”“不能讓她——”

安绫默默地重新穿回了校服，這大晚上的還真有點冷。

“……謝謝。”

老教師的面容變得扭曲，似乎是受那雲彩的影響，一些奇異的現象出現在了他的身體表面。

他看起來既老又年輕，既像是健康長壽，又如同曾被某種速度奇快的大型物件撞得稀碎，肢體彎折，血流不止。

那死亡與生命的圖畫在安绫面前交替，讓後者下意識攥緊了拳頭。

“要是害怕的話，要不要抓住我的手？”

就算是安绫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了，于是，面對着林千帆這提議，她點了點頭，沉默着搭上了她那半透明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