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前——
“吉岡她說,她實在是沒辦法和赤也一起參加聚會。”刨冰店裡,胡狼轉述着吉岡沙耶的分手宣言,“她還特意注明說這是她的原因,還說要讓赤也原諒她。”
“這些話她也對赤也這麼說了嗎?”文太追問道,然後得到胡狼肯定的答案,“怪不得赤也最近怪怪的,原來是被甩了。”
“他那哪裡是怪怪的,怕是魂都丢了,真沒勁。”海霧撚着文太帶來的芝士條往嘴裡一扔,抛了個白眼給不在場的切原。
“小海有什麼辦法嗎?”心裡對海霧的反應感到有趣,文太立即追問海霧的看法。雖然心裡知道她肯定是提不出什麼正常點子,但憑他對海霧的了解,沒準這個人還藏着什麼東西沒說。
從小到大這麼多年,海霧能不知道文太在想什麼嗎?以前一起闖禍的時候都是這樣,文太有了惡作劇的念頭,會第一個旁敲側擊海霧讓她出主意,許多年過去了,文太看上去倒是越來越正派,人氣高得不像話,但海霧确實一眼就讓人覺得不是個善茬,導緻風言風語從未消停過。
“前天切原把我借他的漫畫書還我了,除了夾進去一張沾着鼻涕眼淚的紙以外,還夾了一封信——”
“切原跟你告白了?”忽略掉鼻涕紙這個明顯的栽贓陷害,仁王的語氣不懷好意。
“你的理智也離家出走了?”海霧毫不介意地也白了仁王一眼,然後收到對方的無謂一笑,“……裡面夾了封信,是吉岡寫給他的。”
“信呢?”
“當然是還給切原了。”
不過按照大家對切原的了解,那封信多半就是故意給海霧看的。
海霧說話的間隙文太一直看着她,那種了然于胸的笃定逼得海霧不得不故作從容地繼續說道:“内容我不小心看了眼,沒什麼大不了,吉岡說這件事都是自己的問題,内容沒什麼營養,全是客套話。”
“一句真話都沒有?”
“如果你相信‘切原君是個非常溫柔的人是我辜負了你的期待’這種爛話的話。”
“那确實沒什麼真話。”
“要不我們找個機會去問問清楚?”胡狼提議。
“你去?”海霧端起玻璃杯喝了口水,眼角擡都沒擡。
胡狼稍作思考決定應下,可就在他準備同意之時,全程隻說了一句話的仁王說了第二句話,“讓寺山去吧,女孩更能理解女孩。”
“通過!”看戲不嫌事大,文太直接投出一票。胡狼尚且未反應過來,就被文太摁頭同意了。
這種把戲海霧見得多了,隻要她不同意,他們又能拿她怎麼辦。隻是真田那裡……
“吉岡根本都不認識我,我怎麼幫忙?”海霧裝作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這不是問題,我能幫你解決。”仁王說了今天的第三句話。
第二天,海霧穿着仁王給的衣服出現的時候,難得一見地有了些微不好意思的表情。不知道仁王從哪裡搞來的一套衣服,意外地很适合海霧的身形,穿上像是畫報模特。
“唇膏有些掉了。”
“要我說仁王倒意外地适合時尚行業。”海霧邊說邊扶了扶耳鬓的假發,仁王提供的假發八成是個高檔貨,順滑柔亮得讓海霧一時舍不得松手。
“怎麼說?”
“怪異且具有生命力。”
“你在自我介紹?”
“我說的是你。”
“正常人才不會這麼說——别說話了,也别再把唇膏舔掉了。”
可海霧偏偏挑釁地吧嗒了一下嘴唇,并扭頭朝着丸井和胡狼喊道:“喂!那邊的兩位扶我一下——”
仁王垂下雙臂,看着海霧誠摯地祝福她有朝一日再也不能這麼猖狂。
收拾好裝滿雜七雜八物品的網球包後,仁王看着海霧踩着高跟皮鞋曲着膝蓋挪到文太和桑原面前。
悉心打扮後的海霧——如果不說話的話,其實還是很不錯的一張臉蛋。以前丸井總覺得海霧神情叛逆,現在卻能發現她意外地長了張很乖的臉,看着極有反差。
仁王也得承認,海霧獨特得太過輕松了,以至于她稍加僞裝就能把以往人們當成怪異的地方重新理解為特點。
不知道文太是以什麼理由約出來了吉岡,海霧獨自一人在甜品店裡等來了她,來的時候吉岡看上去很是猶豫躊躇,像是還在糾結要不要見海霧一樣。
“你好,請問是丸井學長的妹妹嗎?”吉岡小心翼翼地問道。
前幾天丸井前輩突然找她,說希望和她聊聊切原的事。隻是吉岡覺得這件事情前前後後麻煩了丸井前輩太多次,實在是不好意思。況且……丸井學長還是切原的社團前輩……
“那我讓我的妹妹代替我去吧,就這麼說定了。”
結果還是稀裡糊塗地答應了。不過在看到丸井前輩的“妹妹”後,吉岡又變了主意。
“嗯,他今天有練習,所以拜托我來見你。”
“啊……太好了,其實我也正擔心如果是丸井前輩的話,有些話我就真的說不出來了。”
确認過是約見好了的人後,吉岡放心地拉開椅子入座。
“聽文太說,你和他的後輩……呃……一個叫切原的人分手了,他讓我來就是為了讓我問你原因究竟是什麼。”
吉岡接過海霧遞來的勺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戳着面前的巧克力芭菲,反觀海霧,已經吃掉四寸的黑巧慕斯了。
“啊……這個啊……是的,他是立海大附中網球部正選……”吉岡的支支吾吾,海霧倒顯得非常自在,這反倒讓吉岡少了許多壓力,她盯着面前的女孩看了好一會兒,忽然問道:“丸井小姐你有沒有喜歡過什麼人,但接觸後又發現其實一點都不了解對方的時候?”
“沒有。”寺山海霧斬釘截鐵面不改色。
“那丸井小姐你一定是個非常有主見的人了。”吉岡低頭道,“你知道的吧,切原是立海大附中網球部的正選隊員,其實剛開始我知道切原同學的時候……”
聽完吉岡說提分手的原因,海霧覺得這段戀情開始得實在是太莫名其妙。
簡單來說,就是在立海大網球部這個巨大的光環和濾鏡下,吉岡認為切原是那種精力旺盛的陽光追夢少年,甚至在心裡不斷地依照自己的喜好去猜測切原的性格。
吉岡已經在内心給自己打造出來另一個完全符合她所有的幻想的切原赤也。因為太過喜歡,所以在切原魯莽地答應告白後才發現事實和自己想象得相差千萬裡。
她也曾試過去了解和喜歡對自己而言全新的切原赤也,但因為過去的幻想太過美好,她已經無法接受眼下的真實了。
“丸井小姐可能不太理解我說的話吧,因為幻想而無法接受現實、甚至是遷怒于切原君什麼的,聽上去真的是又愚蠢又自私。”
說到這裡,海霧的慕斯蛋糕早已吃完,應侍生撤下空盤和裝冰淇淋蘇打的空杯,又給海霧上了杯拿鐵。
吉岡目睹完了海霧的好胃口,忽然笑起來:“雖然丸井小姐看上去很冷淡,但其實也是和丸井前輩一樣非常好相處的人吧。”
“為什麼這麼說?”剛吃完甜食,第一口拿鐵苦得海霧撇嘴,但當吉岡這麼說的時候,她把嘴巴裡的苦咖啡一口咽下,露出意外的神情。
“不是都說嗎,胃口好的人性格也很開朗。”
“……,其實你不用對我說這些話的。”
“哎?”
“我的意思是,你不用遷就我。”
“……”
“這有什麼不好的嘛,丸井小姐本來就是這樣耀眼的人啊,看上去不好接近但心地善良,超酷的啊!”
“是因為這樣吉岡你才會把切原看錯的吧。”
“欸?什麼?”
海霧坐直了身體,因為對方是女孩,還特地地想了想措辭,“也許正是因為吉岡你太相信這些東西,才會覺得切原是你心目中的那個樣子。在我看來,那家夥的自大、膚淺、聒噪直接寫在了臉上,并非是你沒發現,而是你想當然地将立海大附中網球部的名号放在了這個人之前,所以即便看見了也當做沒看見……說起來你喜歡的究竟是不是切原本人都值得推敲,‘立海大附中網球部的切原赤也’,你一見面就跟我說了這樣差不多的話。”
“……我剛剛也說了,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的确沒能看清真正的切原是什麼樣子,也是我不負責任的告白又分手……我知道我對不起切原君……”
“吉岡同學,要不你還是和切原談談這事?”
“我不是那個意思,你聽我說,丸井小姐你也能理解的吧,在喜歡的人面前,有很多話我們很多時候其實都言不由衷,有時候明明很介意卻隻能說喜歡,正因為在一起了才要體諒和理解對方,隻有這樣兩個人才能攜手走下去……丸井小姐你能理解我的吧,我們在喜歡的人面前就是會軟弱、就是會容易出錯啊,正是因為太過喜歡我們才會受不了一丁點的瑕疵……”
吉岡後來說的話海霧已經不感興趣了,他人的戀愛經猶如一張破爛的蜘蛛網,明明快要作廢卻仍當作藝術品的樣子讓她多少有些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但海霧也能明白,自己的妄加批評也是同樣的自以為是。
說起來吉岡的确是個很容易憑印象先入為主的人,因為海霧是女生、是性格超級好的丸井文太的“妹妹”,于是她就覺得海霧能理解她的許多難處,但海霧那點情商實在不行,倒不如一開始讓桑原變裝再來,這樣連戴假發套發網的步驟都能省掉。
就在吉岡仍滔滔不絕地解釋的時候,海霧扭頭看窗外街景的時候卻看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應該是學生會會議結束,幸村精市一個人朝電車車站走去。路過寬大明淨的櫥窗時他不費力地就感受到了海霧的目光,他擡眼看來,收獲到了意料之外的一張臉。
“……丸井小姐可能沒體會過,在喜歡的人面前我們女孩子都是很卑微的,所以我才不敢告訴切原分手的原因究竟是什麼——”吉岡仍在解釋着,而海霧的視線已經偏斜,在她的視野中,幸村已經十分自然娴熟地推開店門,朝她們走了過來。
海霧咬着吸管,皺眉在想他今天是吃錯了什麼藥。
“抱歉吉岡同學,你說的我實在是無法理解……”随着幸村的越走越近,海霧的頭也越擡越高,到最後直接仰視着幸村了。
“你一個人來的?”幸村駕輕就熟地坐下,看着海霧錯愕的一張臉問道。
“沒看到還有吉岡嗎?”海霧不滿地挪了挪位置,跟幸村拉開了一點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