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望着糸師冴消失的方向發呆,背後突然炸開一聲元氣十足的BOOM!準确來說是人體炮彈發射的動靜。還沒等回頭,某個不明生物從天而降,我隻感覺後背一沉,那個身影已經像樹袋熊般挂到我背上。
“小咲唯——想不想我呀!”帶着小惡魔尾音的聲音貼着耳根,那人雙腿盤着我的腰,五根手指更是插進我頭發裡,毫無章法地瘋狂揉搓,“猜猜我是誰~猜錯就把你扔進海裡喂鲨魚哦~~”
我渾身一激靈,踉跄着差點栽進沙堆,脖子也被勒得生疼直翻白眼。出場方式還是這麼具有破壞性,這個觸感、這個瘋勁、還有這個用膝蓋頂人腰側的絕技,全世界隻有那個笨蛋會這麼打招呼!
湘西海岸果然藏龍卧虎,今天是什麼節日嗎,怎麼一個兩個都紮堆往這邊跑。不由感慨日本這個國家真是太小了,這點我倒是認同糸師冴,随便在哪個角落站一會,就能撞見動漫裡那種戲劇性重逢場面。
正想着,他似乎還嫌不夠折騰,伸出手捏我的耳朵,我哪能示弱,反手就去揪他的頭發,“蘑菇怪人什麼時候改行當忍者了!”
“锵锵!”他靈巧地翻身落地,眼睛彎成月牙,黑色運動襪踩着涼鞋主打叛逆穿法,全身上下散發着自由奔放的氣息。
“認不出我?小時候明明說過要當我新娘的!”
“哪有這回事!”
我立刻反駁,記憶卻閃現國小運動會,頭戴假發穿着女巫服的他拽着我裙擺扯着嗓子哭喊“唯醬不要嫁給豆芽怪物嗚嗚嗚”,而當時的潔世一正被自己做的紙闆龍蝦卡住腦袋。
“驚喜可是最高級的調味料~”說着他一個手刀劈向我的劉海,“看招!奧義·袋鼠飛踢改良版!”
我抄起沙灘上的塑料桶格擋:“這招八年前就被我看穿了!”隻聽“咚”的一聲悶響,塑料桶底結結實實地撞上了他的額頭。
“疼疼疼!”他捂着腦袋蹲下,下一秒卻抓起沙子朝我甩了過來,“必殺!閃耀星星沙塵暴!”
“你三歲嗎!”我又好氣又好笑,條件反射扭身躲過,順勢抄起沙灘上的塑料鏟反擊。
“哇哦小咲唯變強了!”
他大笑着後仰,整個人卻失去平衡栽進沙堆,連帶把我也拽成倒栽蔥。我們像被海浪沖上岸的魚癱在沙灘上,頭頂還滑稽地頂着同款貝殼。
“噗哈哈哈哈!”蜂樂回躺在沙坑裡蹬腿大笑,笑到一半被打上頭的我掐住臉頰扯來扯去:“可惡,别以為我不會反擊!”
“你們在搞人體藝術?”我們滾作一團時,潔世一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他抱着沙灘足球,褲腿還在不停往下滴水,顯然剛從海裡撈球回來。
蜂樂回原本盤腿坐在掙紮的我背上,像占山為王的貓,看到潔世一立馬來了精神,直接撲向他,扯着對方的褲腰大喊:“我們在重溫童年啦~潔快看!我的海豚内褲和你的龍蝦内褲是情侶款欸!”
“等、等一下!”潔世一手忙腳亂提褲子,“誰來制止這個瘋子......啊!”他掙紮着哀嚎,結果一個重心不穩,也噗通栽進我們中間。
——
回憶殺BGM起。
國小某個午後,我蹲在操場邊看潔世一練習射門。
“你的眼睛在說快來搶我的球呢!”
突然有個明黃色身影沖進球場,用腳尖勾起足球開始盤球,蓬松的卷發随着動作上下跳躍。
“來搶啊~來搶啊~”他哼着自創的曲子,校服下擺系成蝴蝶結,運動短褲下露出膝蓋的卡通創可貼。
“足球不是這樣踢的!”潔世一氣鼓鼓地追着他跑,“要按戰術來!”
“可是這樣比較有趣啊~”新來的怪人倒立着用腳勾走足球,“看!這樣踢就像海豚躍出水面!”
潔世一的眼睛唰地亮了。
兩個足球笨蛋從豔陽高照踢到暮色四合,最後累成兩條擱淺的魚。蜂樂回大字型躺在草皮上,大聲地說:“世界上沒有比踢足球更開心的事情了!”他翻身戳了戳潔世一的臉,眼睛亮晶晶地問:“我之前一直在和怪物踢球,現在終于找到同伴了!以後還能一起踢球嗎?”
我和潔世一對視一眼,雖然不知道他口中的怪物是什麼,但同時往他嘴裡塞了顆橡皮糖。
從此我們成了童年鐵三角,如果忽略某些緻命分歧的話,比如食物戰争,一個往炒面面包裡加鹽鲑魚,一個要澆醬油生雞蛋,而我堅持竹筍派立場,每次都演變成餅幹攻防戰。
蜂樂回嘴裡塞着食物,含糊地說:“小咲唯為了證明竹筍最強,居然集齊了明治竹筍餅幹的全部限定包裝!太可怕了!”
我面無表情把豆芽往他便當裡堆,蜂樂回轉手就把豆芽塞給潔世一。
“喂!别塞給我!”潔世一抗議道,“小咲唯快幫我啊!”
“我才不幫,蘑菇派和竹筍派勢不兩立!”
“蘑菇才是宇宙真理!”兩人異口同聲,同時把豆芽狂塞進我飯盒。
最後演變成三方混戰,各種食物在空中亂飛。路過的老師拎起我們後領時,蜂樂回還在往潔世一頭發上插西蘭花:“快看!綠色蔬菜頭!”
就和他的球風一樣,蜂樂回是個我行我素的家夥,某些儀式感堪比邪教現場,米飯加生雞蛋說是很滑很自由,碳酸水必須搖出氣泡不然不好喝。這人還是遠近文明的裸奔将軍,在午休時脫到隻剩褲衩滿操場亂竄,說是要感受風的速度。最恐怖的是裸奔病毒居然還會傳染,潔世一也被帶着開始發瘋,第一次脫了運動鞋,第二次脫了校服外套,第三次差點脫褲子時被我用水壺砸了腦袋。
後來他們就經常相約光着膀子跑來跑去。
蜂樂回一把扯開T恤:“好熱!要變成烤蘑菇了!”
潔世一跟着脫掉外套:“皮、皮膚也要呼吸!”
“影響校容!給我把衣服穿好!”我舉着掃把追着他們亂跑。
某天蜂樂回因為招搖過度,不幸惹了蜜蜂,他頂着一頭腫包沖進我們班教室,掄起右腳把足球踢向教室後方,一路火花帶閃電打翻了我的便當,掀起的奶油炖菜澆了潔世一滿身,最後精準命中路過的教導主任假發。
整個走廊瞬間佛光普照。
在趕來的班主任血壓飙升的尖叫聲中,我左手拎着呆愣住的潔世一,右手拽着再度試圖裸奔暴走的蜂樂回走向保健室。
那時我覺得他們簡直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弟——蘑菇竹筍選蘑菇,高山海洋選海洋,都愛踢球,都讨厭數學,都會把足球踢進校長辦公室的窗戶。
哭包雙人組更是名不虛傳,蜂樂回看《乒乓球》能哭濕三包紙巾,潔世一因為數學考卷被風吹走就能淚灑校園。兩個人哭的理由也很奇怪,蜂樂回是因為“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哭”。潔世一則是“看到了奇奇怪怪的東西”。作為三人中年齡最小的我,反而成了最操心的那個。
便利店小隊由兩人變成了三人,蜂樂回正踮腳夠冷藏櫃最上層,寬松的背帶褲滑到胳膊肘:“小咲唯!快看這個蘑菇形狀的蘑菇飯團!”
“那是昆布飯團!”我抱着購物籃歎氣,身旁的潔世一突然哇地哭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