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她家是禦影集團旁支?旁支到需要坐公交上下學的那種?”
“上周家政課,她連松露刨都不會用,好可憐哦。”
教室裡,少女合上課本,擡頭看向窗外。過道上,禦影玲王被女生們包圍得像偶像見面會。紫發少年禮貌地接過遞來的手作,似乎是感應到什麼,毫無預兆地擡頭,精準咬住她來不及避開的視線。
那總是遊刃有餘的绛紫色瞳孔泛起漣漪,平靜卻暗藏漩渦,像被戳破的肥皂泡,露出底下沒藏好的小情緒。
為什麼要露出那種眼神?
禦影玲王不該是這樣的。他應該是睥睨衆生的獅子,是高高在上的王,是完美繼承人。
可現在,那汪紫羅蘭色液體裡,翻湧着被雨淋濕幼獅般的委屈,像是被人搶走毛絨線球的貓,又像沒得到誇贊的孩子。
明明嘴角還保持着完美微笑,那抹倨傲還挂在眉眼。
喉間莫名泛起一陣酸澀。
少女低頭從書包裡拿出一顆水果糖,剝開糖紙放進嘴裡。等她再看過去,少年已經别過頭在和别人說話,側臉線條繃得冷硬。
甜味在舌尖化開,她歎了口氣。
果然還是保持距離比較好。
——
加長林肯的真皮後座,禦影玲王把手機股票界面劃出殘影,指尖重重戳着屏幕,仿佛那是某人的腦門。
自從那天在琴房不歡而散,小怪物和他就再也沒有說過話了,準确來說,是她單方面把他當成了空氣,開學至今十幾天,她完美踐行了陌生人條約。
很、好。
吩咐管家婆婆給小怪物準備了全套定制校服,結果開學那天她還是穿着基礎款出現,說是穿不慣高定面料。現在連走廊相遇都要表演“初次見面”的戲碼,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在拍什麼爛俗晨間劇。
裝不認識的遊戲很好玩嗎?以為他真的不會生氣?
明明是想帶她看更好的世界,體驗更好的生活,結果反倒把人推得更遠了?
管家婆婆聲音從駕駛位傳來:“咲唯小姐住址是世田谷區普通公寓,安保系統雖然比不上少爺這裡……”
禦影玲王當然不能真的不管她,雖然小怪物一副“我們假裝不認識吧”的态度,他還是向管家婆婆打探了她的住址,确認住的地方安保系統還算過得去才稍微放心。
禦影玲王微垂着眼,頭有些疼。
“車裡空調開高點吧。”
“需要給咲唯小姐送台電暖器嗎?她房間朝北。”
“不用,凍死那個笨蛋算了。”
純屬氣話。
剛出口他就後悔了,後視鏡裡管家婆婆忍笑的表情提醒他,現在的自己活像被搶了玩具的幼稚園小鬼。
車内陷入死寂五秒後,他咬牙切齒擠出句:“他們班空調出風口對着她座位。”
“先生說轉班的事不必再提。”
他鎖屏手機砸向座椅,屏幕映出自己擰緊的眉頭。
管家婆婆識趣地升起隔闆。禦影玲王仰頭陷進靠背,喉結在陰影裡上下滾動。
上周他以照顧親戚為由動用家族關系調班,父親一通電話便粉碎所有謀劃,那句“你還差得遠呢”像根刺紮在心頭。
雖然讓别人喊他玲王,可他的姓氏首先是“禦影”。原來所謂禦影繼承人的特權,在真正的掌權者面前不過是兒童存錢罐裡的塑料硬币。父親的一句話,就能輕易地打破他的計劃。
他是獨生子,繼承權穩固得無可争議。住在東京都核心區的豪華公寓,每天由專車接送,二十四小時待命的管家,衣帽間裡挂不完的高定衣服,與生俱來的饋贈此刻卻重得壓肩。
這些都是“禦影”這個姓氏帶來的優越條件,也是他從小習以為常的生活,他不能否認,也不能擺脫。
可禦影玲王讨厭這種被姓氏裹挾的勝利。
他想要的是自己争取來的,不是别人施舍的。所以總是不斷地挑戰新的技能,不斷地去征服新的領域。
因為隻有這樣,禦影玲王才能感受到是真正“擁有”了些什麼。
他看中的獵物,從來就沒有放跑的道理。
“馴養小怪物”原本是他最新的挑戰,但現在看來,這個挑戰比想象中難多了。
水族箱裡那些金魚,喂再貴的飼料也學不會親近,永遠隔着玻璃冷漠地遊曳。
就像他送去的鋼琴課、定制的校服、采購的種子統統被當作投喂金魚的餌料,沉入名為馴養的深潭。
街燈掠過少年清秀的側臉,在绛紫色瞳孔裡投下明滅的光斑。
終究還是要靠禦影這個身份,而不是玲王這個人。
所謂“禦影少爺”其實也和庭院錦鯉沒兩樣,再名貴的血統也遊不出大理石砌的池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