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歌微微躬身,看向随地熟睡的樂衍,這人白淨粉潤,雙目輕閉,眉目舒展,像孩童一般無憂慮的睡容,讓人生疼愛憐惜之意。
可惜。
樂衍正仰着臉睡得香,鼻翼抽了抽,微張的唇合上,慢慢睜開眼。
青鸾歌正坐席間閑适的喝着茶,見樂衍醒了,眼角流轉含春意,笑道:“我這兒可睡得香?”
“唔,你終于回來了,”樂衍迷糊的搓搓臉,摸索到藥箱,屁股挪到青鸾歌身邊,“讓我看看你的傷。”
青鸾歌嘴角含笑,并無動作。
樂衍擦擦口邊流水,無辜睜大眼睛,“你不是選我做你的幫手嗎,讓我幫你治傷,你才能信任我的醫術呀!”
青鸾歌掏了個帕子丢給樂衍,樂衍心領神會,舉起自己的手,擦擦擦。
“你的傷很重,平時注意不要再把傷口掙開了。”青鸾歌肩膀上的傷口又深又長,傷口可怖,樂衍絮絮叨叨的囑咐,動作小心的給青鸾歌換藥,仔細将繃帶系好,“傷口極深,想是會留下顯眼的疤痕,我會給你配藥消疤,放心!”
“你不必日日來。”青鸾歌一手抵着側颚,微歪的頭,半眯着眼瞧樂衍專心換藥的模樣,懶散哼道:“你的醫術,能比過醫署院醫師?”
樂衍為青鸾歌整理好衣袖,眉飛得意的一哼,“我可是被楊醫師重點,多次,誇贊的奇才醫師。”
“楊醫監有時,老眼昏花。”
樂衍一拍桌,皺皺鼻,“虧我多管閑事,我這沒眼力見兒的走了!”硬氣的很,拿起藥箱子就要走。
“你願随我出宮嗎?”青鸾歌的一句話,将裝模作樣的樂衍定在原地,樂衍訝然回首,這麼快?
“我将領旨出宮,若你願意,我請旨帶你出宮辦事。”青鸾歌姿态閑雅的整理衣衫,而後笑意淺淺的望着樂衍,嘴角微勾,還有點挑釁的意味,“如何?”
相處幾次後,樂衍觀察到青鸾歌許多的小表情和動作。
她總會挑釁的笑看人,其實并非她本意,隻是她天生的眼梢斜上,嘴唇又偏薄,唇形是個大的波浪似的弧線,隻要她輕笑起來,嘴眼稍彎,便會有個好看但蔑視人的笑出現。
樂衍挽了下耳邊的碎發,坐回席間,問道:“聖君會同意嗎?”
“點個醫女随從我執行任務,本就是聖君應允的,畢竟你,”青鸾歌停了停,輕蔑道:“也不是什麼重要的宮中女官。”
“噢。”樂衍翻了個白眼,趁機揶揄人這手,她怎麼這麼會。
“你不願?那我換個人。”青鸾歌招呼廊外一頭的房一來送客。
“哎哎!”樂衍忙揮着小手湊到青鸾歌跟前阻攔,“我還沒說願不願意呢!”最先低頭的人真可憐,樂衍恨呐!
青鸾歌停下支起的身子,桃花眼兒傾斜,水波流轉而下,得逞的笑容明顯。
樂衍托腮望着青鸾歌,“我隻是有些奇怪。”
青鸾歌回道:“奇怪什麼?”
“你是舊國皇室後裔,就算有聖君萬千寵愛,能随便進出宮?任務,你一個後宮嫔妃執行任務?”
青鸾歌眉頭一皺,聽到了不得的事情,疑惑的念道:“萬千,寵愛?”
“咳,那不是重點。”樂衍打哈哈,“你怎麼會出宮執行任務,這麼重要的事情和我說,我會不會。”說着做了個抹脖子捂嘴的動作。
青鸾歌笑,“司藥司宮正容你在百藥閣日日與藥童混日子,便是方便你出宮辦事不被旁人察覺。”
樂衍窩着手在腿上,點頭,明白了,搖頭搖頭,老實的反駁道:“我沒有混日子,還是做了事的。”
青鸾歌見樂衍乖巧的反駁,竟‘撲哧’一聲笑了起來,樂衍驚得眨巴眨巴眼,眉毛梢都驚翹飛了,哇的一聲道:“你竟然笑了?!”
青鸾歌依然帶着笑,“我難道沒笑過?”
樂衍嘟囔道:“從前的笑都不是好笑。”
青鸾歌眼一眯,食指輕敲了下桌角,笑道:“你能留在宮中,要多虧楊醫監舉薦。”
“楊醫師?”樂衍身子一傾,還真不知這事。
“能得楊醫監賞識,勞他親自來宮裡讨說法的,定是醫術奇才。”
樂衍被誇得臉紅,雖然這個誇獎有些陰陽怪氣,“原來那老頭這麼看中我哇,嘿嘿。”
“樂衍,有件事我要提醒你,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你要拿捏清楚了,”青鸾歌意有所指了,“你可知司藥司換過女官?而能留下的,有幾人?”
忠心耿耿做高官,若有異心做藥肥。樂衍手指在嘴上向左一拉,無聲示‘懂’,但尚有疑惑,手指又向右一劃拉,問道:“那你是?”
青鸾歌撐着額頭,似是有些困倦,笑道:“因為我是能用的。”
樂衍知青鸾歌身子沒好利索,說了半天也乏了,樂衍有點竊喜,月前還是個冰涼人,現在竟願意費口舌與自己講這些話。
人與人之間的距離,果然會因為真誠的熱情而拉近。
樂衍是有眼力且識數的,月黑風涼,茶水用盡,自己早該走了,于是起身道:“說這些話你也累了,你要早些歇息養好身子。”
青鸾歌慵懶的掃了眼樂衍,眼皮微阖,看來是困倦的狠了。
樂衍抱起藥箱,小聲走人,房一手捧氅衣,無視樂衍從旁邊走來,樂衍走出亭外,又轉過身子,回頭喚道:“青鸾歌?”
青鸾歌坐在亭中,正調過身子倚靠在席上的檀木靠架上,聞聲歪頭望過來。
樂衍今日穿着青白色的襦裙,發髻上配着幾個淺色的珠钗首飾,在一片墨色裡,閃爍着微弱但柔和的珠光,笑容鮮活。
反倒是青鸾歌,隐在燭光下的影子裡,隔着遠,隻有消弱的身形模糊。
樂衍小小一隻,在亭廊裡,揮揮手道:“明兒見。”
青鸾歌沒說話,隻房一向樂衍望了一眼。
樂衍忽覺心口膈了一下,是滾進了一顆小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