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竹苑。
樂衍疼的難受,在昏迷中亦呻吟出聲。
碧兒在屋角遠遠看着,哭的是稀裡嘩啦,又怕打擾了醫師診治,不敢放肆大哭。
銀發鶴顔的醫師收手起身,接過孔雀遞來的帕子擦手。
席玉問道:“如何?”
銀發鶴顔的醫師神色嚴肅,将帕子扔到一旁,對席玉嘿嘿笑道:“老頭行醫濟世見人無數,稱的上‘肌膚勝雪’四字的,隻認兩人,這樂衍算是一人了,比那粉晶團子還好看。”
孔雀嘴角一抽,向後退開兩步。
老醫師伸出腦袋,湊到席玉眼前猥瑣笑道:“看上了,對不對?”
“厲司藥,”席玉再如何平靜無波,也能用三白眼表達出對這老頭的鄙視,“您煉藥煉得都是春藥?”
孔雀嘴角憋着,竟差點笑了。
看似仙風道骨,實則一腦葷段的老醫師,正是挂名司藥的厲一世,外号厲鬼手。
“這什麼話?”厲鬼手不滿,打聽個無趣,還傷了自尊,“這點小傷,殘不了癱不了的,找老頭來作甚!老頭可是忙的很,少什麼貓貓狗狗的東西都來麻煩老頭!”
席玉見他要竄,開口道:“您的徒弟孔雀,今兒差點與長公主動手了!”
孔雀縮在一邊,勇敢承認錯誤,“我認罰。”
“差點?”厲老頭問孔雀。
“嗯。”
厲鬼手捂着耳朵便跑,叽叽咕咕道:“‘差點’,那不就是沒動手?”一轉頭,見孔雀還在屋裡杵着,“呆頭,還不快走!”
“... ...”席玉可算知道何為掩耳盜鈴,何為拒不認罪。
孔雀抱起厲鬼手的藥箱子,“未傷筋骨,但傷了内府,近幾日會有咳血,隻需按方醫養,月内便能痊愈。”說完便跟着厲鬼手竄了。
“厲司藥!”席玉還在屋内喊了聲。
“小崽子快點!跟了老頭這麼久還笨手笨腳的!”老頭醫師聲如洪鐘,在廊外感歎,“真是無趣,這世上就沒個疑難雜症能難得倒老夫!”
碧兒淚眼汪汪,目瞪口呆。
回到百藥閣。
藥廬門一關,厲鬼手一把就将孔雀的耳朵給揪住了,“你個臭丫頭,不給為師惹點麻煩就皮癢癢,誰準你去跟長公主叫闆的?”
孔雀捂着小耳朵,踮腳尖,“我不出手,他們會殺了她。”
“那你就當着那麼多人面,去跟她叫闆?”厲鬼手恨鐵不成鋼,“那丫頭多要面子,那麼多人,你跟她叫闆?再說,你就不能給她下點藥?讓她口吐白沫啊,拉肚子啊,翻白眼什麼的,将事情緩一緩嗎!”
孔雀恍然大悟,“記住了。”
“記住個琵琶!”厲老頭擰耳朵也擰累了,放下手道,“你這個小丫頭,平日裡悶不吭聲的,怎麼為了個樂衍動手的,來,快和為師說說,最近發生什麼事了?”
孔雀腦袋一歪,想了想,“一切正常,無事發生。”
厲鬼手可笑了,“那你去給那個叫樂衍的出頭?”
孔雀又仔細思考,“因為我喜歡她。”
“哎喲喲喲喲!”厲老頭瞬間兩眼放光,喜不自矜,拉着孔雀的小手拽到一邊,“哎喲喲喲!哎喲喲喲喲喲!好,好好好。”
那歡喜的勁兒,就差放鞭炮了!
厲鬼手一臉笑折子,兩撇長白眉抖啊抖的,“不愧是我徒弟,看上的人就是有難度!不過徒弟你放心,為師幫你搶!至于聘禮嘛,這得好好準備啊,我厲鬼手的徒弟娶妻,聘禮絕不能含糊!”
孔雀低下腦袋,轉轉小手指,“她不喜歡我。”
“什麼!”厲鬼手吹胡子瞪眼,“她敢不喜歡!你是我厲鬼手的徒弟,世上誰配得上?她還敢不喜歡?放心徒弟,為師為你配個藥,保準她暈頭轉向。”
孔雀生氣,甩袖子,“師父,我不要那般強人所難,她有喜歡的人。”
“什麼強人所難,這叫勇敢追愛!”厲鬼手道:“她有喜歡的人?是哪個倒黴蛋?”
孔雀搖搖頭,“她暗自喜歡很多年了,她們還有定情信物!”
“這有點難辦,不能硬的不能軟的,”厲鬼手摸着長胡子,問道:“徒弟,你咋知道那多?”
孔雀轉過頭,對厲鬼睜着個死魚眼,“因為她不喜歡我,所以什麼都跟我說!”
厲鬼手不懂這情情愛愛,“徒弟别傷心,你有一個很大的優勢。”
“什麼優勢!”
“你知道的多哇!”
“... ...”孔雀凋零,“這算什麼優勢。”
“呵,自欺欺人。”一聲嗤笑,讓苦惱的師徒倆齊齊轉身,李毅抱着一包藥材出現在藥櫃旁邊。
厲鬼手大喝,“你怎麼在這,你偷聽!”
“我在這聽很久了,是你們闖進來關門密謀。”李毅抱着藥材慢騰騰的走出去,“啧啧,笨蛋師徒。”
“可惡,”厲鬼手撸袖子,“讓為師削了這臭小子!”
“師父,算了。”孔雀心情不佳,沒有精神。
“好好好,師父為你想辦法,哈!”
李毅趕緊快步跑路。
南竹苑。
屋内隻有席玉和碧兒兩人。
碧兒拘謹的站在床邊,想伺候自家主兒,而席禦侍一直直勾勾的盯着自家主兒,挺瘆人。
碧兒有些不安,瞧見旁邊的銅盆,靈光一閃找了個借口,“禦侍,盆水髒了,碧兒去給主兒換盆清水。”
席玉完全沒有理睬碧兒。
碧兒抱起銅盆便出了屋,在席禦侍站一起,總覺渾身發冷。
因走得太快,差點和拐角而來的人撞上。
碧兒抱着盆,盆裡的水晃啊晃,差點澆上人,幸好迎面來的躲得快,倒是碧兒自個兒,濺灑了半個裙擺。
内侍躲開地上的一灘水,責怪道:“怎麼這般冒失?”
碧兒看清來人,害怕羞愧的矮身行禮,“碧,碧兒,見過墨内侍。”
此人正是内侍省的墨内侍。
“行了。”笙墨沒有繼續責怪這個小丫頭,身子一側,擋在碧兒跟前。
碧兒垂着頭,聽到模糊的玉佩叮當聲,是有人遠遠走來。
濺濕的紅木上,鑲繡絲玉花紋的裙角一掃而過。
碧兒呼吸驟緊,抱緊銅盆,頭壓的更低!
是聖君!
入宮幾年,從未見過活的聖君!
碧兒很緊張,緊的臉皮子都緊緻了,小步跟在笙墨身後,和其他幾個宮人等在屋外的廊道内。
笙墨出來,對碧兒道:“去換幹淨的水和帕子來。”
“是!”
“聖君。”笙墨在外輕聲施禮,端着換了新水的銅盆和帕子進屋,将盆放在一旁,坐在床榻邊,伸手掀開撐在樂衍背部上方的薄薄錦紗。
碧兒端着藥,随笙墨一起進來。
鳳冠玄服,玉面金簪。
碧兒壯着膽子,小心偷看。
真武帝站在床邊,本是低頭垂視,忽然側首轉目,犀利的眼神如冰似針,碧兒慌忙低下腦袋。
什麼仆什麼主,一樣的大膽。
真武帝視線一垂,又轉睛看向床榻上的樂衍。
樂衍趴在床上,還在昏迷,額頭又冒着一層冷汗,一雙柳葉眉緊蹙難解,雙唇微張,發出難受的細喘聲。
背部、臀部紫紅充血,可見幾杖下來沒有絲毫留情。
真武帝走至一旁的小榻前,端坐等候。
笙墨為樂衍小心擦洗身子,上藥。
不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