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河流,自西向東流淌,河岸上幾個不大的孩子分工協作,搗鼓出來一個石鼓包,石頭堆砌,架出來石竈,瞧那火熱的架勢,是要建個生火的竈台。
“哥哥。”胖墩的女娃子蜷縮在少年旁邊,手裡握着個髒髒的硬饅頭,又黑又亮的大眼睛懵懂天真,拽着少年委屈道:“那個姐姐不和我說話。”
“胖妞乖,不要去打擾姐姐。”女娃口中的哥哥,正是将乞丐領走的少年,名作子言。
子言正熟練的搗鼓火堆,用石頭壘高,生好火堆後,在火堆上架了幾條不大的魚。
周圍四個半大的孩子叽叽喳喳,互相打鬧個沒完。
“我要吃那條!”
“我要那條我要那條,我比你小要吃大的!”
“不行!我搬的石頭比你多,我餓了要多吃!”
“... ...”
傘兒被吵煩了,站起身掐着腰,指着另外幾個生氣道:“都閉嘴!大的要給子言哥哥吃!”
幾個小家夥兒乖乖閉了嘴,但也隻閉嘴一下。
“那我要吃那個小一點兒的。”
“不行,我要吃那個,我先看中的那個!”
“... ...!”傘兒腦袋上冒出火星子,”你們聽我指揮!”
“我們為什麼要聽你指揮!”
“還敢頂嘴,”傘兒兇悍的撲上去揪小男孩的頭發,便揪邊喊道:“聽不聽聽不聽,你聽不聽!”
“不聽不聽就不聽!”
子言早就習慣他們幾個頑皮,知道他們下手有輕重,也就不去管他們,拍了拍手掌把手心的灰拍掉,等待魚被烤熟,百無聊賴地周圍掃視,裝作不經意的,掃了好幾眼在河邊沉默獨坐的乞丐。
再叫乞丐也不合适了,乞丐洗淨臉後,能看出是個俏麗的少女。
少女不發一言,靜觀流淌的河水,與幾個鬧騰的娃娃們隔着老遠的距離,一邊安靜,一邊吵鬧,兩邊兒隔着一個‘大橫溝’。
胖妞看到自家哥哥抓耳撓腮的,拽了拽他,“哥哥。”
子言捏捏胖妞的小臉蛋,給她沾了幾個爪印,“胖妞怎麼了?”
胖妞站起身,對着子言的耳邊小聲道:“那個姐姐兩天沒吃東西,肯定會餓的。”
“胖妞真乖。”子言滿眼寵溺,哄道:“等會給姐姐吃魚。”
胖妞撅嘴,嘟囔道:“哥哥捉的魚太少了。”
“啊!”子言捂住胸口裝疼,“天,小棉襖紮我一針!”
胖妞不舍的瞅着手裡僅剩的饅頭,又瞅了眼那邊沉默的少女,小臉害怕的緊繃繃的。
子言眼珠子轉啊轉,笑看自家小胖妞要做什麼。
胖妞鼓着小臉,僵手僵腳的往少女那走去,那‘視死如歸’的模樣,是腳底闆充滿了太多勇氣,小步小步,跟個小烏龜一樣向外
爬。
手心冒汗。
幾人正打鬧的小家夥察覺到了胖妞的舉動。
福貴搖着木條笑嘻嘻喊道:“胖妞,你再走慢些天都要黑了!”
幾個孩子鬧哄哄打趣胖妞,已經在人面前吃了好幾次閉門羹了,還去貼人冷屁股。
子言走到幾個兔崽子跟前,一人賞了一個糖炒栗子。
“啊!”
“疼!”
傘兒哈哈笑,“活該!”
終于,天黑之前,胖妞挪到了少女身邊,将本就不大的烤饅頭掰下小塊,遞到少女手邊,怯怯道:“你吃。”
“... ...”少女的七魂八魄不知何處神遊,和前五次一樣,完全無視戰戰兢兢的胖妞。
“你吃吧,會餓的。”胖妞再次鼓起勇氣,将饅頭碎塊小心捧在掌心裡,小手緩緩的向前伸。
伸,伸,伸,再伸。
直到小手伸到少女的眼皮子底下,掌心凹到緊緊的,生怕掉下去一點兒的碎饅頭渣子。
胖妞鼓起嘴巴,小手倔強的直直伸着,見少女還是不理她,委屈的回頭去看哥哥,子言笑着點頭給她鼓勵。
胖妞又回過頭,稚嫩的聲音軟糯糯的,聽的人心軟,“你餓了嗎?胖妞的饅頭給你吃。”
少女沒理會她。
胖妞小臉一皺,腮幫子都要鼓成球了,下了很大很大的決心,猶豫着把另隻小手伸到少女眼皮子底下,這是更大的饅頭。
不舍,太不舍了!
可憐的小胖妞,再開口時帶了哭腔,“胖妞,胖妞給你大的吃。”
沉默的少女煩不勝煩,目光轉動,木然地眼轉了過來。
這個一而再再而三騷擾自己的小娃子,瘦瘦小小的一丁兒點大,‘忍痛割愛’四個大字,明明白白的寫在花貓臉上。
幾個小家夥都在等着看胖妞笑話,見少女有了反應,都跟見了鬼似的,目不轉睛的等着‘愚胖妞移山’。
少女擡手,伸向胖妞手中的‘大’饅頭,但手停留在饅頭上,沒有拿走,隻是目不轉睛的盯看胖妞,眼見胖妞要哭出來,報複得逞,細不可察的勾起嘴角。
“嗚嗚嗚~”胖妞抽噎兩聲,真的哭了起來,雖哭的涕淚磅礴,但握饅頭的小手,還是直直的伸着,不收回。
幾人趕緊圍過來,站在胖妞身邊,防備的瞪向少女。
“胖妞不哭,不哭。”
方才還取笑胖妞的小男孩,挺着小胸膛,面對少女,擋在胖妞前面。
少女站起身,圍上來的幾個小家夥連忙後退,少女很高,比大哥還高。
子言摸不準怎麼回事,手裡拿着粗棍子,将弟弟妹妹們頂在身後。
胖妞抽抽噎噎,雙手緊握着饅頭,用手背擦鼻涕。
少女掃了眼這幾個小孩,然後轉身向河裡走去。
“小心河深!”子言出聲提醒。
少女一直走到河正中,直到河面沒過腰,在最湍急的地方停住。
“大哥?”福貴扯了扯子言,子言拍了拍男孩的腦袋,“沒事。”
少女往河岸這邊看了眼,又從河裡走了回來,濕着半個身子,滴滴答答的走到火堆前,挑了根最長的粗木條,又走回河裡。
“大哥,她是在抓魚嗎?”傘兒期待的問道。
“像是在抓魚。”另個大點的男孩在旁插嘴,“大哥隻抓了四條小魚,我們根本不夠吃。”
“呸!”傘兒擡手打了下男孩,“臭山貨,你别吃。”
山貨捂住腦袋,“本來就不夠吃!”
“你還敢說!”傘兒揚手要打。
“她抓到了!她抓到了!”福貴驚喜叫道,一手指着河裡的少女,“哥,你猜她能抓多少?”
“肯定沒我抓的多。”子言大放厥詞!
然後。
少女抓到第四條魚的時候,子言開始變色;少女抓到第六條肥魚的時候,子言臉垮;在少女‘嗖嗖嗖’一個勁兒叉魚的時候,子言挂不住的面子掉了一地;在少女持着插滿魚的棍子出河的時候,‘威武’的子言大哥,抹着臉不敢見人。
幾個小娃子對着插滿魚的木棍‘哇哇’興奮個不停,子言撓了撓腦袋,裝作看風景。
少女出了河,徑直走到胖妞,胖妞早就收了眼淚,滿眼崇拜的望着‘魚王’少女,那興奮的小臉蛋喲,通紅!
少女将‘魚王’木棍往地上一叉,面無表情,但很‘客氣’的向胖妞伸出手。
胖妞愣了。
其他人也愣了。
少女手一指,胖妞順着指頭,看到了自己手裡的大饅頭,兩人再次‘對峙’。
胖妞眼裡的崇拜瞬間稀碎。
大夥兒眼巴巴地瞅着滿棍子的魚,又用可憐兮兮眼神‘乞求’小胖妞,‘犧牲小饅頭,完成大魚吧,那不是一條魚,不是兩條魚,不是三條魚,那是滿棍子的大肥魚啊!’
胖妞自小體驗到了什麼叫身負重任。
久不見胖妞乖乖上繳饅頭,少女反手握住插滿大肥魚的‘魚王’木棍,眉尾一挑眼神示意,‘交,上,來。’
“哇!!!!”一聲大哭,觸地号天。
“哇!胖,胖妞,胖妞不要!”小胖妞抱着饅頭,當場表演什麼叫啼饑号寒,嗷嗷的每一嗓子,哭那個委屈啊,那個傷心啊,簡直是肝腸寸斷,撕心裂肺。
“哇!”
“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