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香閣内。
真武帝站在荷橋之上垂手而立,蒼白的臉上無半點血色。
現在的暖香園已經修整的十分整齊,園中遷了兩棵一人抱寬的桂花樹,樹幹花骨高又密,約有十多米高,若到繁花綻放的時節,定會是花團搖曳的情景,撲撲簌簌,芬芳絕塵,幻如仙境。
自從知樂衍喜歡桂花,便想着開出一個院落來,種滿滿桂花樹,待花開滿園,兩人對月飲酒憑欄賞花,可惜尋來的時候過了時節,花開的不茂盛了,便想再等等。
一等再等。
“聖君,随席玉回紫霄殿靜養吧。”席玉手裡捧着披風快步走來,為荀真武帝披上軟暖的狐毛披風,擁着回屋裡去。
真武帝問道:“秀川宮碧兒怎麼樣了。”
“沒審出多少。”
“别叫她死了。”
“是。”
“墨笙曾求情?”
席玉跪在地,求情道:“墨笙糊塗,求聖君饒過她這次。”
真武帝随之停下,清冷問道:“卿眼中,朕是個動辄治罪的暴君了。”
席玉伏身道:“奴婢從未這樣想過,奴婢一直視聖君為神明。”
“神明?”真武帝冷清的面容浮起自嘲笑意,“起來吧,你不再是跟我身後要吃雞的丫頭了。”
席玉鼻子一酸,差點落下淚來。
真武帝茫然地望向周圍黑暗,慢聲道:“朕去後,你便跟着玉珵吧。”
席玉再次磕頭,“席玉隻侍奉聖君一人。”
真武帝被冷風寒顫了下,攏緊了披風,道:“話也不聽了。”
回憶湧上心頭。
席玉一時間喉間哽咽,說不出話來,“傘兒,隻會跟着您。”
真武帝一手放在席玉的肩頭,“不必執念,你該為你的哥哥,弟弟妹妹。看一看這國泰民安。”
“聖君。”席玉含淚直身,看向真武帝,真武帝按了按席玉的肩頭,溫柔請求,“有你在,朕才放心,胖妞不能再由着她了,綁也要把她綁回來。”
望着眼前枯敗如朽木的人,席玉簌簌落淚,手指掐進了肉裡,也不覺得疼。
她該是一統大業成為明君,她從開始就不該不該自暴自棄,時至今日,歲月蹉跎後如垂垂老朽,一身殘敗。
就算在十四年前,第一次遇到聖君。
她在自我放逐,也尚有鋒銳。
十二年前,雨夜
幾個人影,在雨走動。
離破山廟近了,能聽到他們急促的腳步聲、拖拽聲。
“臭雜碎吃了熊心豹子膽。”大漢進廟躲雨,拖拽着一個乞丐,罵罵咧咧的将人扔進破廟裡,大漢後面跟上來兩人,對着乞丐拳打腳踢。
幾大漢踹累了,喘氣道:“骨頭還挺硬,娘的累死了,探探,死了沒。”
其中一人蹲下身,伸手去探呼吸,“大哥,沒氣了。”
幾人又對地上蜷縮不動的人幾腳,“晦氣玩意。”
“走了走了,人還在等我們哥幾個呢。”領頭的招呼了一聲,幾人拉拉扯扯着鬧騰了幾下,才頂着雨急匆匆走了。
廟裡靜下來。
“大哥!”廟角草堆裡頭,冒出個小腦袋,是個小孩子。
小孩頂着一頭枯草,頭發枯黃,小臉巴掌大,下巴尖瘦,沒見人回應,又小小聲的叫了聲,“大哥?”
“噓噓噓!小聲小聲别說話。”另一草垛子裡,又冒出個頭。
少年着急豎着手指做噤聲,半貓腰到廟外頭,察看幾個兇神惡煞的人有沒有回來,見人真的走了,才把小孩從草墩裡‘拔’出來,責備道:“下次一定要等我出來你再出來,知道沒!”
少年不高,很瘦,五官端正,一雙黑白分明明亮的眼,神采飛揚。
“知道了嘛。”孩子認錯,瞅着地上一動不動的人,拉這少年道:“那人不會死了吧?”
“我看看,你别動。”少年随手拿起地上的一根棍子,小心翼翼靠近蜷縮的乞丐,湊近了,用棍子戳一戳,小聲道:“喂,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