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拾酒剛沾上醫務室的床就醒了。
幽密的眼睫微微扇動,淺色眼瞳泛起如孔雀翎羽般的冷青色。
柔軟銀發從Alpha臉頰上滑落,露出一片潤澤的瓷白。
站在床邊的夜柃息擡起眼,不動聲色地快速掃過Alpha潋滟的眼睛,又垂下眼睫。
他将一杯水遞至坐起身的Alpha面前,輕聲詢問——
“你有哪裡不舒服嗎?”
站着的Omega像一柄削瘦卻淩厲的刀刃,肩背微微俯身,腰身窄而緊繃,似一張沉默蓄力的弓,落下的陰影籠罩了孟拾酒。
他低着頭,睫毛都沒擡一下,聲音卻透出一股莫名的溫柔。
——和那個在孟拾酒宿舍門口暴力踹門的暴躁少年仿佛不是一個人。
孟拾酒沒回答,微微挑眉打量了一會在他面前低眉順眼裝乖的Omega。
他長得很好看,鋒利如刃的輪廓像清瘦的山巒。
但除了原著描寫的貌美外,他原本如清冷月色的臉被暴戾腌漬成了陰沉暗淡的彎月,不論什麼神色都好像帶着嘲諷、不屑和睥睨。
孟拾酒:【他的脾氣呢?】
See陰陽怪氣:【發洩完了吧】
See在孟拾酒昏迷後就開啟了系統錄制功能,它把之後發生的一切傳送到Alpha腦海中。
紛雜的畫面像使用了蒙太奇手法的錄像帶,一幀一幀地放映、跳動,最後定格在勁瘦高挑的少年染了血色的琥珀色的眼瞳上。
猝然被動接收了記憶的孟拾酒笑了笑:【這麼專業呢】
See揚巴起來:【那當然,我可是我們部門的業績第一呢。等第一個劇情點開啟,我有了積分後還可以升級……】
孟拾酒慢吞吞道:【沒有下次。】
孟拾酒:【不要不經過我的同意搞這些東西,明白嗎?】
Alpha的心音明明清澈又溫柔,卻讓See聽出了幾分寒意。
See立刻老實:【好的宿主。】
孟拾酒擡手接過Omega遞過來的水。
溫熱的杯壁觸到Alpha的體溫時,蒼白的指尖泛起一點潮意。
白色燈光将睫毛落下的扇形陰影拉長,Alpha仰頭露出精緻的喉結,鋒利的凸起像埋在雪地的一把刀,随着吞咽的動作上下滑動。
脖頸上的紅點已經褪得幹淨。
明明沒有碰到夜柃息的手,夜柃息在收回手時卻還是忍不住蜷縮了一下。
他嘴角抿成平直的線,聲音低啞地開口:“你怎麼在這裡。”
“這裡”指的是聖瑪利亞。
他這個形如擺設的未婚夫,對他唯一的好處,大概就是因為這個婚約,無形之間,他頂着私生子的身份也在夜家好過了一點。
隻這一點,夜柃息就無法像對待其他人一樣,對孟拾酒做到徹底默視。
——夜柃息再次告誡自己,僅是如此。
僅是如此?
——幾年前初次看到那個坐在輪椅上的背影時,壓抑不住的怨憤和不甘的惡意明明還曆曆在目。
此刻卻仿佛早就被揮揮袖子拂去微塵般輕易抹去,隻落下淺淡但炙熱滾燙的讓夜柃息不敢輕易觸碰的痕迹。
Alpha似乎有些詫異,沖他挑眉,理所當然的口氣:“我來上學啊。”
夜柃息:……
“是嗎?”
對面的Alpha明明還記得他,卻好像不記得他們曾經發生過的一切。
——或者說還記得,隻是不在意,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依舊是陌生而無謂的。
眼睛。
——那雙在Alpha信息素包圍下、在黑夜裡唯一透亮的明色,原本是沉默的、蒙着霧霭一樣的冷,一片淋漓盡緻的幹冷,冷得讓人絕望的。
此刻如吹皺的月光,灼豔而冷冽。
藏在平靜湖泊裡的神色是戲谑也好,冷淡也好,總歸是生動明媚的。
他想恭喜他恢複視力。
——卻像被釘子釘住了嘴,連同呼吸一齊釘在喉間,生澀地張不開唇,啞巴似的站在他的面前。
「夜家客房。
Alpha垂眼“看着”他:“你病了。”
Alpha看不到對面這個還未分化的Omega的神色。
他不知道他面前站着一棵枯萎的樹。
但他能感受到腐爛的、枯死的、快要爛回泥裡的頹靡氣息。
這棵樹生長在貧瘠的土地,埋在黑暗伸深處的虬結樹根常年病态地痙攣,無聲無息地枯萎。
對面的人分明沒說話,孟拾酒卻能聽到他每個細胞都在狂躁地、撕扯着呼喊“救救我”。
十四歲的孟拾酒不喜歡說話。
他是沉默的海鲸,孤獨的過客。
他不是誰的救世主。
——他是尚且還再掙紮自救的、來自地獄的火。
在慘淡的人間快要熄滅的火焰。
火焰,剛出現的時候,有人說它是害人的妖姬,也有人說它是救世的真神。
孟拾酒“看着”夜柃息。
他當然不會記得這株在苦痛中掙紮的生命。
但跟這個屋子裡的所有人相比,在孟拾酒“看”來,夜柃息還算順“眼”。
」
醫務員給孟拾酒做了個簡單測定。
等孟拾酒從掃描倉出來後,醫務員看着電子屏,囑咐孟拾酒:
“信息素過敏,過敏源是夾竹桃花香的信息素,已經恢複了,沒什麼大礙。”
“可以備着抗過敏藥,不過最好還是遠離過敏源。”
聞言,始終保持安靜的Omega猛然擡起頭,看向孟拾酒。
醫務員的話回蕩在耳邊。
——信息素過敏。
夾竹桃信息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