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沒亮透,差役們就踹着冰冷的囚車,催促着犯人上路。
王德全手持名冊,逐一核對人數,确保無誤後,大聲下令出發。催促呵斥聲中,所有人隻吃了一點熱水和碎餅,就出了村長家。
韓元業果然沒有挺過來,天沒亮就死了。王德全用木棍捅了捅屍體,直接吩咐道,“扔北溝。”
兩個差役不顧韓張氏的哭喊,擡着少年的屍體就往北邊山溝去。北溝那裡是他們必經之路的相反方向,扔到那裡可以比豺狼這些引開。
隊伍一會兒就把他的屍體遠遠甩在身後,所有人都麻木地往前挪動着。
林夕蜷在囚車裡,腮幫凍得發麻,還在細細嚼着冰渣子似的冷餅。之前幾天她每次都隻吃半個,剩餘半個藏在空間裡。倒不是為了留食,而是她前世帶過來的胃痙攣和幹嘔,讓她吃不下太多。
盡管覺得饑餓無力,但還是隻吃得下半個。今日開始,她強迫自己咽下更多餅渣,必須吃飽才能積攢體力。
韓柳氏看她胃口好轉,背過身把昨晚上剛換的幹棗和黍米糕塞進她手心。同車人盯着車外積雪,沒人注意這截冷硬的甜糕。
林夕接過來後,一點一點咬碎咽下。她望向灰白的天際,努力調動自己心态積極起來,盼着趕緊到幽州城。
那是北京城的前身,定然是個大城市。到時候她也可以去換點東西,就能多點依仗,離活下去又能更進一步。
而空間裡的東西,無論是針線還是西藥都有些過于打眼,但是那包陳皮拿出來應該沒什麼問題。并且以現代的成色,在這裡還能值多點錢。
就在她盤算着的時候,邊上韓柳氏摟緊女兒,手指輕輕摩挲着自己夾襖的第三層暗袋,那裡面正藏着林夕好奇的秘密。
那個夾襖針腳歪斜,是柳姨娘着急忙慌中親手縫的,當時情況緊急,自然顧不上針腳,不過足夠密實。上面縫滿了畢生積蓄換來的各種小首飾,暗袋裡還塞着柳老爺珍藏的老人參。
長安地牢收押時,柳姨娘托人送了進來。這是她盡全力為女兒準備的一點東西,隻祈禱女兒一家能順利活下去。暗袋裡面還有一點碎銀,是官差突襲店鋪時韓柳氏悄悄塞進夾層的。
一路上首飾和碎銀都用了不少,如今隻剩零星幾個耳墜戒指硌着指腹,其餘早換成饴糖和幹棗之類的。
像昨天晚上那樣,多少次人命關天的情況,韓柳氏都堅定地沒有額外拿出來一點,隻因這是自己一家安身立命的根本。
正是靠着這些換來的食物,他們一家的精神狀态才要稍好。
韓柳氏想起昨天和村長媳婦交換物品時,那婦人貪婪地地盯着她的領口想要拿出更多。她心裡一緊,隻想快點離開這個村子。
這一路她都隻敢和驿卒、村民交易,每次換完便遠離對方,就是怕被人惦記。有次被一個韓家老仆撞見,幸好那人還沒來得及說出口就意外身亡。
自從那次之後,她行事就更加謹慎,再沒被别人發現過。
而原身小姑娘一路因為緊張害怕,都沒有仔細觀察,以至于記憶中都沒有這些信息。
隊伍剛轉過山坳,前面又發生了騷動,這次是韓守信竟一下子抽搐,猛地栽倒在邊上的泥地上。他腿上化膿的傷口已潰爛兩天,悶聲不吭扛到現在,此刻整張臉燒得通紅。
韓元慶兄弟沖上去扶人,響動引得衆人轉頭,前面那輛車的嫡房女眷啐道,“該!”
就在大家以為他們一房同樣束手無策的時候,不一會兒王德全就過來了。沒用得上林夕出手或者韓柳氏掏空家底,他直接扔給韓守信一包藥,“黑松林你救過老子一命,兩清了!”
隻是這藥得等到了下一個驿站才能煎煮,中間這段時間就需要他自己挺過去。
說完還破例允許韓守信換到囚車上,韓柳氏和林夕以及他一輛車貼身照顧,另外三個女眷則被趕下來自己走。
韓柳氏顫抖着手摸上他額頭,隻覺得燙得吓人,一遍遍祈禱隊伍再快一點,另外不斷用雪塊拼命擦拭丈夫滾燙的額頭和四肢降溫。
她想起自己嫁進韓家那日,韓守信掀蓋頭時第一句話是,“以後我絕不會讓你和我們的孩子受委屈。”他确實做到了,從沒有想過納妾,苦心經營家裡的鋪面,硬是靠布莊生意讓全家避開主宅打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