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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第九章死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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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越治療,身體越虛弱。

氣候溫暖的春夏時節還好,精神好一些,但秋冬時節,尤其是冬季,恒吾吹個風都可能着涼,隻能終日悶在屋裡,等春夏時節找回一點精神。

然,頑強的掙紮兩個春秋後,恒吾的身體在第三個冬季衰敗到極緻。

火塘中熊熊燃燒着柴草,恒吾躺在獻的懷裡,卻一點都感覺不到溫暖,雙手死死抓着獻的手臂,仰視着獻年輕的臉龐,目光充滿嫉妒。“吾不想死。”

獻忍着手臂被指甲抓出傷口的痛苦,安慰着恒吾:“汝一定會好起來的,汝還要與吾一起去尋光焰,汝會活很久很久....”

恒吾艱難的松開獻的手臂,擡起一隻手撫向獻的臉。

獻配合的低頭讓恒吾能摸到自己的臉。

恒吾貪婪且嫉妒的摸着獻的臉,這張傳說活了兩百多個春秋卻比自己還年輕的臉龐,目光中的貪婪愈勝,似要将獻生吞活剝。“吾為何不是汝?吾不甘心....”

手臂倏然無力墜地。

獻低頭看着恒吾,女人美豔昳麗的臉龐上充滿貪婪與嫉妒,因疾病而渾濁的雙眸睜得大大的,不甘的瞪着獻,神情之猙獰換在任何人臉上都會很難看,在這張臉上卻仍令人感覺到美,隻是不如平時美。

獻伸手摸恒吾的眼眸,想幫恒吾合上眼眸,然,手撫了下,眼眸還是睜着的。

再撫,無用。

再再撫,仍無用。

獻隻得放棄。

獻道:“願汝化為死者歸來。”

冬季時身體孱弱的人很容易死,尤其是老人與幼崽,但大雪紛飛的日子裡挖坑太辛苦了,因此每個部落都會在雪落之前提前準備好墓坑,誰死了就給誰用。

恒吾死了,等了半日确定人死透後衆人将一座墓坑裡的積雪掏幹淨,将恒吾的屍體放了進去。

将恒吾生前用的最多的搗藥杵、耒等工具放入墓坑,衆人依次上前給恒吾贈禮陪葬,獻在身上翻找了下,最終選擇一支虎骨做的骨笛、一串骨雕項鍊給恒吾陪葬。

禮物送完後,衆人填土。

一柸又一柸土落下,容貌美豔昳麗的女人漸漸消失,直至不見。

一直沒有哭的獻潸然淚下。

獻抹着眼淚向衆人道别,不論衆人如何勸說冬季不宜出行也不管不顧的背上幹糧展翅離開,一路狂飙回日旸之地。

頂着冬日鵝毛大雪狂飙的後果是毫無懸念的,獻一落地便暈了過去,将聽到動靜出門來看怎麼回事的霄吓得不輕,趕緊将人扛進屋裡。

放下後一摸額頭,滾燙。

霄将獻脫光,裹了五張獸皮後趕緊奔向倉中。

原産南方淮水的馬藍經過恒吾的研究确定可以治着涼,在獻的幫助下将馬藍帶回大河流域,又因為馬藍可以提取顔料,迅速在大河流域廣泛傳播。

夙沙部落裡老人多,一不留神便會生病,霄為防萬一,平時在倉中儲存着兩罐曬幹的馬藍以備不時之需。

尋到盛着馬藍的陶罐,霄從中抓出一把,想了想,又抓了一把茱萸,回到大室,找了隻盛水的陶罐将馬藍與茱萸一起投入再放到火塘上熬煮。

熬煮出藥湯後,霄将熱騰騰的藥汁灌入獻嘴裡。

本來就捂着五張獸皮,再來一碗馬藍與茱萸混煮的湯藥,獻立時汗出如漿,最裡面一層獸皮都被打濕。

霄将最裡面的獸皮抽走,補了一張新的。

*

獻做了個夢,夢到自己被人放到了篝火上烤,大驚,吓醒了,睜眼一看,雖未在篝火上烤,但也沒好多少。

“醒了?那不需要勺了。”

霄将木勺放下,将陶碗遞到獻嘴邊,獻就着霄的手将陶碗中的藥汁一口悶。

這是恒吾傳授給她的喝藥經驗,藥就沒有不苦的,一口悶可以少受罪。

将藥汁一飲而盡,獻看向霄長滿皺紋的臉,仍濃密卻已蒼白的頭發,長長的松了口氣:“汝還活着,真好。”

霄愣了下,旋即問:“恒吾死了?”

獻點頭。“霄,汝一定要好好照顧身體,活很久很久。”

霄看着獻的臉,五六十春秋過去,變化很大,但不是往老了變,而是從稚童變成了大人。

“獻。”

“嗯?”

“所有人都會死。”

“吾知道。”

“然吾等會比汝先死。”

獻:“....”

霄道:“沒有任何人能一直陪伴汝,汝當學着習慣死亡帶來的分别。”

獻一臉抗拒。“吾不想學。”

霄莞爾。“莫要說幼崽話。”

“吾不喜死亡。”

“沒人喜歡死亡,然汝亦需知死亡并非結束。”

“從未有人見過歸來的死者。”

“但汝見到了吾。”

“汝非死者。”

霄指着自己的臉。“吾難道不似屏翳?”

獻不假思索:“汝非屏翳。”

“吾非屏翳,但吾難道不是她的遺留?”

獻愣住。

“汝有很漫長的時間,在無盡的時間裡,汝會一次又一次見到吾,見到屏翳,見到恒吾。”

“那都不是汝等。”

“卻是一種緣。”霄笑道。“就算不是也無妨,沒有人能一直陪伴汝,但吾相信,每一段路都會有人陪伴汝,便如屏翳曾陪伴汝數十春秋,浮城曾陪伴汝百餘春秋,吾亦陪伴汝數十春秋,恒吾少一些,卻也有十餘春秋。難道因為刹那的死别之苦?汝要否去這些春秋中的每一分溫暖?”

“死别之苦不是刹那,是恒久。”

“汝覺得是恒久隻是因為溫暖汝的個體不再繼續溫暖汝,但汝會遇到新的溫暖,人的眼睛長在前面是為了向前看,可不是為了向後看。”

“那也不能抛下死者。”

“汝可還記得屏翳?”

“記得。”

“汝可還記得拂曉?”

“記得。”

“汝可還記得恒吾?”

“既然記得,談何抛下?”

獻陷入思考。

霄又道:“且汝沒發現嗎?”

“發現什麼?”

“汝會生病。”

“是人都會生病。”

“是人都會死。”

獻愣住。

霄含笑道:“汝亦會死,隻是那一日到來得比吾等遲,而非不來。”

獻一直蹙着的眉頭倏然展開。

*

雪天狂飙很爽,飙完悔(苦?辣?)斷腸。

獻的身體一直很好,從未生過病,這一次生病卻是病去如抽絲,别人幾天就痊愈了,她過了十日也沒痊愈,一日兩餐的被霄灌馬藍茱萸湯。

一個苦一個辣,兩者混合,滋味已非語言能形容,一碗藥半日吃不下飯,兩碗藥一日吃不下飯。

病愈時,獻身上的肉量肉眼可見掉膘嚴重。

終于不用吃藥,獻的胃口立時恢複,一日三碗肉湯,又因着天冷無法出門,獻讓霄從倉中拿一批牍。

霄不解:“汝要幫吾記鹽糧?冬日無事,并無需要記的事。”

獻搖頭。“非是記錄,不對,是記錄,但不是記物資,是記旁的。恒吾最後三個春秋一直在治療自己的身體,她死了,她一生對植物的研究也随她去了,太可惜了,吾想将她的研究都整理并記下來。”

“人都死了。”

“她活着時吾陪了她很久,她研究植物是,吾亦跟着她,她掌握的知識都有傳授予我。”

霄歡喜。“如此甚好。”

恒吾的知識就這麼随她的死而逝去就太令人心痛了。

霄迅速搬來一大捆木牍并一把石刀。

“汝身體尚未完全養好,汝言,吾刻。”

也行。

獻點頭,回憶起恒吾用一生研究出來的植物知識。

恒吾确定有藥用價值的共四十六種,有的隻适合内服,有的隻适合外敷,有的可内外兼用,有的植物與另一種植物組合起來效果更佳,甚至會起到沒想到的效果。

霄刻了數日後忍不住問:“如此多的植物與組合,她如何了解的?”

獻答:“吃出來的,每一種植物,每一種組合她都吃過。”

霄佩服。

藥就沒有不苦的,這麼多種植物與組合得吃多久?

且這還是确定有藥用價值的,一種植物有無藥用價值需吃過才知,可見恒吾吃過的沒有藥用價值的植物隻會更多。

此人對自己的舌頭是真狠得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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