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女主人隻是出門收菜,最多一個時辰就要回來咯。
小黃不無幸災樂禍地想:看他怎麼辦!
他若肯解除封印恢複魔身,施個法能瞬間将小院複原。
可他魔身觸碰過的東西,都會沾染上魔氣。
素來都是靈藥醫人,魔氣傷人。
到時這院子就算恢複,女主人也不能住了。
徐離陵掃它一眼。
它立刻渾身乖巧與讨好,搖着尾巴如同一條真正的狗。
徐離陵吩咐:“吃幹淨,叫幾隻山精木魅來。”
它愣住,環顧滿院屍首,面露苦相:“我一次吃不了這麼多,我能不能慢慢吃……”
徐離陵已進廚房燒熱水:“吃完去抓六隻雞來,再去路邊看着,她若回來就拖住她。”
小黃:“我吃不下……”
徐離陵:“待山精木魅離開,你再回來。”
小黃:“我吃不……”
徐離陵睨它一眼。
它伏在地上,滿臉委屈地開吃,不敢再多言。
屍體多留一刻,就多一分被發現的風險。
廚房裡開始燒水,徐離陵走到院裡,搜刮了這些修士身上的儲物袋,撿起之前甯菲扔的靈石洗幹淨,又去整理先前被甯菲翻亂的屋子。
他的安排井然有序,從容不迫。
莺然神情木然地眺望着。
夫君不是凡人,竟然連小黃都不是凡狗。
她揉了揉太陽穴,忽見小黃仰頭,發出一聲雄厚獸吼。
獸吼聲如山震。音不大,蕩出的聲波卻搖動山林。
霎時,草木山石化出靈形,如一陣風向她家院子飄去。
莺然震驚。
它們分工明确。
草木而化的木魅之靈修複被打壞的木門與籬笆院牆,山石而化的山精淨化着被血染紅的土地。
廚房裡的水燒好了。
徐離陵從屋裡出來,對那些正在忙活的小精靈們視若無睹,拿上幹淨衣裳,提上熱水,去偏房沐浴。
片刻後,他換了身幹淨青衫、披散着烏黑的濕發出來,将幾乎被血染透的衣衫丢給小黃。
小黃叼到角落裡,叼出火折子來,把衣裳燒了。又把灰掃進水溝,讓水流沖走。
徐離陵坐靠在院中的躺椅上,翹着二郎腿,削竹篾,重新編家中的菜籃與簸簍。
山精木魅忙得團團轉,小院一點點恢複原樣。
地上的屍體逐漸消失,小黃吃得都快吐了。終于吃完,它抓了雞,跑到她去收菜的必經之路上等她。
莺然恍惚間,覺得自家院子裡正在發生的事,就像是童話。
童話公主遇到麻煩後,“小動物”們都來幫忙了。
隻不過遇到的事有點殘忍,幫的忙也有點血腥。
還有……
莺然留意到徐離陵身上的青衫,發散思維地想:
難怪他總是那幾套幾乎一樣的青衫來回換。
原來是防着有事可以臨時換一套新的,把舊的扔了?
若不是她親眼看見,待她回家确實看不出他換了衣裳。
小院恢複了原樣,山精木魅們重回山林。
日漸西沉,徐離陵頭發幹了。用玉竹發帶束起黑發,在暮色的幹淨小院裡忙活,仿佛仍是她熟悉的斯文書生。
小黃坐在路邊等她回家,時不時用腿撓癢癢。
也仿佛仍是她熟悉的那隻小狗。
莺然倚着大樹,遙望他們。
天幕漸黑,家中點起了燭燈。
徐離陵在主屋與廚房間來回走了兩趟,去熱冷了又冷的湯。
最後一次熱完菜,他在屋門口站了一會兒,轉身走向屋後,好似準備騎飛駒出門去找她。
莺然呼出口氣,從樹葉裡翻出還是死貓狀态的大花,将大花放進菜籃,提起菜籃,走下山。
一步步,踏入小院。
院中已無下午慘劇的任何痕迹,空氣中浮動着飯菜香。
莺然的目光掃過大門、院牆、挂在院牆上的菜籃與簸簍……
曾經她和徐離陵一同去訂做院門,一同慢慢砌着院牆、造籬笆,一同學編菜籃與簸簍的畫面……
與下午那些精怪在眨眼間修複血淋淋的狼藉的畫面,在她腦海中不斷交錯。
小院在夜色中,渡上了一層妖異的光。
“你去哪兒了?怎的弄成這樣?”
熟悉的聲音詢問。
還是她熟悉的口吻,平靜又帶着不着痕迹的關切。
他牽着飛駒要出門找她,見她回來,又停步。把飛駒趕回屋後,向她走近。
魔。
他是魔。
莺然腦中有個聲音在不斷告訴她。
她垂眸避開他的視線:“我今早本來是要去收菜的,但突然想去山上采菌子,便帶着大花一起上了山。”
“結果在山上摔了跤,扭傷了腳,又迷了路,幸虧有大花帶我,我這才走出來。大花……已經累得睡着了。”
徐離陵輕撫她面容,以指腹擦拭她臉上髒污,彎腰要将她抱起。
很奇妙。
她明知他是魔,卻依舊覺得他的動作溫柔,他的手掌仍如以往一般溫暖。
她止住他:“懷真。”
徐離陵動作停頓:“嗯?”
莺然對他笑:“我先把大花放回去。”
徐離陵從她手中接過菜籃放在地上,“讓小黃把它叼回去。”
小黃立刻走過來,對她讨好地搖了搖尾巴,叼起菜籃回窩。
莺然不擔心小黃會吃掉大花。
因為小黃很明顯真的快撐吐了。
她望着小黃走遠,突然身子一輕。
她輕呼一聲,轉眸看将她抱起的徐離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