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有人“惦念”,謝長殷毫不知情,這場官員私下的小宴,實際也不是他發起的,當然,用的是他的名,地點是他名義上的京城府邸。
上司是錦衣衛指揮使,畢竟明面是皇帝黨的人,而諸皇子奪儲之事又事關未來,便借謝長殷的名頭謝長殷的府邸來辦。
這些事情林挽姝也絲毫不知,在外人看來就是謝長殷宴請賓客,就是謝長殷那封帖子打她的臉。
林挽姝由着内心惱怒兩天,咒罵幾句,随後想想他們既已恩斷義絕,那他做什麼何須考慮她?又何須關她的事?
便自我消解了。心稍微放平,勸自己放下。
轉眼便到秋獵。這次是入冬前最後一次秋獵的好時機,動物們尚未冬眠,正四處采摘網羅最後的豐秋碩果儲存,作為冬天的口糧。
正在搜尋食物的它們不知自己也成了人類的獵物。
這次秋獵是由皇家舉辦,規模浩大,皇帝攜妃後出遊,既是遊樂也是犒賞群臣增進感情,臣子亦可攜家眷同往。
這是難得的聖上皇族參與的大聚會,世家小姐們都很重視。
到了獵場,一般小姐們含蓄地在營地說話,也有在周邊散步走走,或者帶上侍衛打兩隻野兔,便算自己的戰績意思意思了。
也有活潑的下場,一起射箭比試,或者真去打兩隻兔子。
秋獵小姐們的着裝也各有千秋,穿着稍微漂亮點的裙子的,一看便是不打算怎麼進去圍獵,準備在營地喝茶說話。
有穿方便的騎裝的,便是打算獵點野味或者和其他小姐比試,這種多是武将家中的小姐,文臣的小姐們多生得清秀文弱,幾個小姐湊在一處吟詩作對,說着話都是打機鋒的。
圍獵這種時候小姐們的琴棋書畫沒什麼用武之地,她們似乎也知道,因此文臣家的自成一圈說話,而武将家的小姐也知道這裡是發揮她們優勢的主場,因此越發高傲猖狂起來。
詳見就是:挑釁。
武将家的小姐沒那麼多言語官司,嘲諷是直接的,直接到文臣小姐圈邊上看着天“自言自語”,明晃晃地指桑罵槐。
小姐甲:“哎呀,今天天氣好好啊,山裡的兔子也很肥美,隻是可惜啦,有的人連弓都拿不起來,體會不了這種打獵的暢快喽。”
小姐乙:“何止拿不起弓,弱得風一吹都能倒。”
小姐丙碰了碰甲,笑嘻嘻道:“你少說兩句,不然人家可是會哭鼻子的。”
此等挑釁,自有幾個文臣小姐出來辯經。她們繼承了“家學淵源”,嘴皮子十分地溜。
武将小姐沒說過,氣得撸起拳頭,有下人旁觀者看到将她們攔開。
不管那邊如何鬧,林挽姝兀自在角落裡發呆、思索。
原隻是這樣平靜過去,卻不想那邊打鬧聲越來越大,武将小姐氣上心頭,口無遮攔:“你們也就一張嘴會說了,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有什麼用?”
“我爹可是統領着邊關十萬大軍,一個我爹能打十個你爹!得意什麼?”
林挽姝原隻遠遠離着事不關己,聽到這句蓦地神色一冷,雙手緩緩握拳。
百無一用是書生,這裡再無人能比林挽姝更有體會。
現在太平盛世聖上清明無人察覺,可六年後皇帝駕崩閹黨執政,濫用酷吏,朝廷人人自危。
到那時,文官所能引以為傲的各種靠頭腦的各種産出,都不複存在,要嘴皮,也要有命才行。
閹黨為肅清異己羅列罪名,武将大行其道,文官成了禁軍酷吏的刀下魚肉,多少興盛繁榮之家,像一張紙一樣被戳破搗爛。
那邊小姐還在猖狂挑釁吵嘴,說文人無能,林挽姝冷然擡眼,朝那邊揚聲道:“我來!”
雞飛狗跳的吵鬧忽地安靜,人群驚奇地望着這位突然出現的小姐,那武将小姐也有些意外,她剛才挑釁地問她們敢不敢和她比試,這句話向來無往不利,隻能被她們找别的話題岔開。因為文臣小姐确實騎射不佳,沒一人會想以卵擊石。
但林挽姝卻出來應了。
武将小姐睨着她:“你确定要和我比嗎?你拉得開弓嗎?比輸了可别哭鼻子哦。”
林挽姝淡淡應聲:“嗯,比什麼?”
這沉靜的态度反而激得那武将小姐火起,勢要挫一挫林挽姝的銳氣:“比射箭。”
不多時下人便捧來弓箭搭好靶子,武将小姐率先發箭,拉弓如滿月,弓弦發出緊繃的聲音,接着一箭射出,正中靶心。周圍的其他武将家族小姐都為之叫好。
文臣小姐圈這邊臉色紛紛有些難看,正中靶心已發無可發,人家上來便是最好的,她們還能怎麼比?
有個紫衣小姐忽地對林挽姝道:“林家妹妹,你肯和她們比試已經很給面子了,射箭本就不是我們專長,無需憂懼。”
她這麼說其他文臣小姐也反應過來,紛紛附和群嘲。
武将那邊也不甘示弱地嘲回去。
就在新一輪罵戰再度升起的時候,林挽姝搭弓開弦瞄準靶心,動作一氣呵成,羽箭咻地一聲穿空而去直中她那一靶的靶心。
一瞬安靜後一邊爆發勝利的歡呼聲一邊震驚質疑聲一片。
“怎麼可能?!”
怎麼不可能?
對一個養在深閨琴棋書畫的文臣小姐或許是難事,但對從小在鄉間野到大,被林母抓着強身健體的林挽姝來說,也就伸伸手能做到的。
重新加賽,那個小姐猶豫一下,最後提出射活物。
林挽姝見那小姐飄散的神情便知她自己也不是很确信,她賭林挽姝比她還不會,到那是她便能挽回些許薄面。
林挽姝面無表情搭弓開弦,瞄準之時忽然有兩道人馬影子闖入視野邊緣。
林挽姝睫毛輕顫,拉滿弓箭的忽地手一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