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姐你準頭歪了!”旁邊有文臣小姐着急提醒。
“歪了嗎?”林挽姝狀似天真地歪了歪頭。
她箭尖所向,赫然是那邊馬上和人說話的謝長殷。
謝長殷大概也察覺到,轉過頭來,望向這邊陽光下閃着寒光的箭尖,他眯了眯眼。
兩人隔着一個大馬場遙遙相望,無聲對視。
秋陽烈烈,距離雖遠,但都能真切地望進彼此漆黑的眼瞳,冷冷的視線互相膠着,隻片刻,像已有兵刃相接,擊撞了一個來回。
林挽姝心中微歎,又緩緩把準頭移回來,這個距離即使瞄準她也射不到。
林挽姝一箭發出,正中那緩緩移動的活物,周圍人紛紛叫好。遊戲勝負已分,林挽姝的準頭比那小姐更好,接下來就是林挽姝被一衆文臣的小姐們簇擁的歡呼熱鬧聲。
“大人,怎麼了?”宮廷侍衛問道,他向着謝長殷的目光而去,也不過是見一群小姐比試射箭,沒什麼稀奇的。
“沒什麼。”謝長殷轉回來,“剛才說到哪兒了?這邊布防還有幾個小問題……”
他與小侍衛長騎馬并行而去,說完正事他忽然來了一句:“對了,哪裡更換缰繩?我的缰繩斷了。”
小侍衛長原本認真聽着,覺得他思維缜密眼光獨到,忽然聽他話題岔得這麼開,一移視線,确見謝長殷手中缰繩揉成碎渣。
這是用了多大的力?小侍衛長微微瞪大眼睛。
什麼仇什麼恨啊?應該不是對着他吧?
小侍衛長脊背有些發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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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侍衛長純屬多慮了,而被謝長殷惦念的人,在秋獵後如常生活着,秋獵仿佛隻是個小插曲。
“小姐,我們為什麼要來這裡啊?”婢女小蟬害怕又有點好奇地問,她沒發覺自己已經從跟在自家小姐後面到下意識挽着抱緊小姐了。
“來買消息啊。”
林挽姝帶着她拂開故弄玄虛的重重紗簾,夜色下隻有牆角一盞小燈發着微弱的光,紗簾如層層薄霧,似有還無飄來飄去,加上布莊院子裡浸泡的大水缸,無端增添一種鬼魅陰冷感。
小蟬雞皮疙瘩都要起來了,沒想到白天看着花團錦簇的衣裳鋪的後院晚上這麼恐怖。“這裡真的有人嗎?那個鋪子老闆沒指錯路吧?”
“你在找我嗎?”前頭剛掀開的幔帳忽然吊下來一個倒着的人,長發倒垂,帶着白色笑臉面具,聲音輕佻。
小蟬當場叫出來:“鬼啊!!!”
林挽姝最初受驚後冷靜下來,彎身施禮:“見過千金閣閣主。”
“你來幹什麼?”千金閣閣主白衣面具,行事跳脫,說話總是帶着三分瘋瘋癫癫的譏笑。
“我來買消息,我想請閣中幫忙查編修林儒賢的人事關系,查出誰最有可能背叛他或者林家。”
“這可是個大工程啊。”面具男啧啧兩聲,“你為什麼不去找百曉生?百曉生人脈關系網比我們大,價格可是比我們便宜呢。”
“我不找百曉生自然有我的理由,千金閣要想知道,也要支付東西的。”林挽姝淡聲道。
“哈哈哈,有趣。”面具男桀桀地笑了兩聲:“你的單我接了,一萬金。”
小蟬登時瞪大眼睛:“一萬金!你怎麼不去搶!”
面具男譏笑兩聲:“千金閣向來收費貴,嫌貴就别來,尋常單子隻要一千金,你這個工程量大,當然要萬金。”
林挽姝坦然道:“我雖然沒那麼多錢……”
“那就滾!”面具人突然換了一副紅色發怒的恐怖面具,一揮袖把她們甩出門外,摔得結結實實。
小蟬哎呦地叫着,林挽姝站起來,對着門裡道:“我雖然沒那麼多錢,但是我有消息,用它來跟你換。”
“千金閣能缺什麼消息……”面具人不屑地嗤笑。
“是你想知道的,你要找的人的下落。”
“我要找的人多了去了……”面具人瘋瘋癫癫地亂笑。
“是那位名字和桃花有關的女子。”
面具人笑聲戛然而止,倏地跟鬼影一樣飄過來,他終于換上了正常的聲線,像瘋癫的人陡然恢複正常:“你知道什麼?”
林挽姝“往西南千裡,十萬大山,若到深處有千年不化的雪嶺,她便在裡面。”
又道:“我隻能告訴你這麼多,這是定金,其他更詳細的,請閣主幫我之後再悉數相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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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将至,氣溫慢慢降了許多,人們一層層添上了厚衣裳。
随着冬日踏入京城的還有一封信。是謝長殷當初在青州布置的暗樁,當時隻是順便布置,他與林挽姝決裂得突然,有些事情忘了向那邊交代,導緻那邊還在盯着。
于是這封洛玉璋要進京的“無關小事”便被送到了謝長殷手上。
謝長殷臉色沉郁,又想起那日林挽姝對着他的弓箭,拿一箭未曾發出,卻如同已射到他心上,埋入土壤,此後伴着時間鈍鈍地疼。
他手上的信紙被捏得顫抖,若有人進來看到這一幕,便會看到日常冷漠的錦衣衛大人紅了眼眶半跪窗邊的狼狽樣。
窗外,小雪漸漸飄落,入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