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離姑娘,你的辦法真是好,大王如今再也不像從前一般寵幸那兩個美女,而是開始處理朝政了,雖然還是會拖延憊懶,卻比從前好了太多,多虧了你!”田忌高興地笑了笑,又正色道,“不過你也實在是太過冒險了,幸好大王聽了趙王妃的話,沒再為難你,不然你可怎麼辦?”
“大将軍言重了,齊國是我的母國,我為齊國效力,義不容辭,再說,我既然敢做,就自有分寸。”鐘離春微笑道,“現在看來,大王雖然确實貪圖享樂,對那兩個美女卻也不見得有多麼寵愛,不然,怎麼她們這麼輕易地就失寵了?我估計,大王隻是因為年輕,不知該如何讓朝臣敬服,一旦群臣反對,他便會覺得被落了面子,才硬要跟群臣對着幹。”
“也是,好在如今大王已經醒悟,若能繼續保持下去,就更好了。”
“有趙王妃在,多少也能約束大王。她看似柔弱,其實絕非等閑之輩。”鐘離春笑了笑,仿佛不經意般瞥了一旁的孫伯靈一眼,“說真的,我要是早知道有趙王妃這麼個人,一開始就讓她去勸谏了,我們也不至于繞了這麼大個圈子。”
田忌也笑了,面色有些窘迫,“怪我了,竟沒想到這麼明顯的主意。”
“田将軍不是沒想到,而是未曾看到女子之才。”鐘離春笑着刺了田忌一句,又話鋒一轉,“不過,如今大王雖有些醒悟,但齊國内憂仍在,公孫閱也尚未除去,我們還不能掉以輕心。”
“說的是。”田忌有些發愁,“隻是這公孫閱十分狡猾,我和田國想盡辦法,都沒能讓他露出破綻,要是沒有證據,空口無憑,大王又怎麼會相信他是魏國間細呢?”
“公孫閱的底細,我們雖不知,但有一個人一定知道。” 孫伯靈突然開口說道。
“誰?”
“鄒忌。”
“鄒忌?”田忌一愣,否定道,“他與我素來不和,除掉公孫閱對他又沒有好處,又怎會幫我們?”
“未必。”孫伯靈搖了搖頭,“鄒忌與公孫閱不同,他是齊國的相國,是希望齊國強盛的。何況,田将軍也說,公孫閱雖仍在鄒忌府上做門客,鄒忌卻已經很久不與他同進同出,不僅如此,公孫閱如今雖封了大夫,但每次上朝時,隻要輪到他說話,鄒忌都會沉默不語,甚至與他唱反調。公孫閱劍術高強,就連鐘離姑娘也未必敵得過他,鄒忌很可能并不願意與他同流合污,隻是是受了他的脅迫才不得不如此。若我們從這方面下手,便可說服鄒忌與我們合作,除掉公孫閱。”
“孫先生說得對。”禽滑點頭道,“聽趙王妃給我們傳出來的消息,大王對那兩個美女已經有所懷疑,還連帶着對公子郊師起了疑心,隻是尚未對他們動手。我估計,公孫閱一旦得到消息,很快便會有所行動,而隻要他行動,便會露出破綻,就算不會,我們也可以給他制造破綻,隻要撕開一個突破口,剩下的就瞞不住了。田将軍,事不宜遲,我們的時機到了!”
田忌沉默半晌,點了點頭。
“好,禽先生,那就由你去說服鄒忌,盡快與我們合作!”
臨淄城中一處偏僻的酒館裡,商人打扮的禽滑和鄒忌面對面坐着。
“禽先生邀我微服來此,有話不妨直說。”
“相國,我邀你至此,是想幫助你。”
鄒忌笑道:“這話從何說起,我并未遇到任何麻煩,禽先生為何說要幫助我?”
禽滑微微一笑,“人無遠慮必有近憂,當年相國收留公孫大夫,也未曾想過,他如今會對相國發号施令,處處淩駕于相國之上吧。”
“禽先生這話更是多慮了。公孫大夫是我的門客,但也是我的朋友,再說,他在朝中的地位遠在我之下,又如何能淩駕于我之上呢?”
禽滑仍挂着微笑:“相國已久不與公孫大夫同進同出,在朝中,也曾數次當着衆人的面駁斥公孫大夫,仿佛要表明自己與他不是一路人一般。若相國沒有難言之隐,又為何要如此呢?”
鄒忌一怔,辯解道:“那隻是因為我對他的一些做法看不慣…”
“公孫大夫身為相國的門客,若看不慣,相國大可以私下制止他,又為何要拿到衆人面前來?”
“我是要顧及公孫大夫的面子…”
“拿到人前,不是更駁了他的面子嗎?何況,相國并非為了情面就不顧國家利益的庸人。我聽田将軍說,相國當年輔佐先王,曾撫琴進谏,矢志改革,勵精圖治,讓先王下決心變法,使齊國強盛,這一次,大王不理朝政,朝臣們害怕殺身之禍,都不敢勸谏大王,隻有相國仍冒死苦苦勸谏。田将軍雖與相國有些誤會,卻也對相國的才能和膽識佩服不已。田将軍和孫軍師都說過,相國為齊國竭盡全力,絕不是那種為了一己私利而置國家興亡于不顧的庸人。”
鄒忌笑了笑:“禽先生,你很會恭維人。”
“這不是恭維,而是事實。相國為齊國盡心盡力,是齊國上下有目共睹的事。相國既然答應過先王,想必就不會任憑齊國内亂不止,更不會同齊國的敵人同流合污。”
鄒忌一陣沉默,許久,他歎了口氣,說道:“不瞞禽先生說,當年我陷害田将軍和孫軍師,一多半都是因為受了公孫閱這個小人的挑唆,許多糊塗之舉也是他的主意。都怪我,識人不清,卻不知田将軍和孫先生是否能原諒我?”
禽滑微笑道:“我約相國來此,正是此意。田将軍和孫先生說,過去的事,可以既往不咎,眼下齊國内憂外患未解,我們應該聯手,共同對付齊國的敵人。”
鄒忌點了點頭,“禽先生說的是。”
禽滑眯起眼,身體微微前傾,正視着鄒忌,“既如此,想必相國已經知道,公孫閱是魏國的間細?”
鄒忌沉默了半晌,輕輕點了點頭。
“田将軍與孫先生都一心想要除掉公孫閱,還望相國相助。”
鄒忌歎了口氣,苦笑道:“公孫閱送了美王妃和佳王妃給大王,深得大王的信任,又劍術高強,要除掉他,太難了…”
“倒也未必。據我們打探到的消息,美王妃和佳王妃已經失寵,大王對公孫閱和公子郊師也已經起了疑心。我有一計,可除掉公孫閱,隻是此計隻有相國才能辦到,别人都無能為力。”
鄒忌揚了揚眉,專注地看着禽滑,“禽先生請講,隻要本相能做到的,一定盡力。”
“大王雖對公孫閱起了疑心,卻并未對他動手,想來是因為沒有确鑿的證據。若相國能誘使公孫閱聯絡公子郊師謀反,我們不就能拿到證據了嗎?”
鄒忌搖了搖頭,“謀反對公孫閱沒有好處,他暫時不會謀反。”
“相國此言差矣。大王起了疑心這個消息,很快就會傳到公孫閱那裡,他為了不牽連到自己,必然會有所行動,一旦我們拿到确鑿的證據,便可借大王的手,除掉公孫閱。”
鄒忌點了點頭,神色凝重,“請禽先生明示。”
“相國。”
鄒忌剛踏進屋,就被一個陰沉的聲音吓得一激靈。
“公孫大夫怎麼一個人站在這裡?”他擺出笑容,走上前去。
公孫閱沒有回答,隻是看着他,聲音冰冷。
“美女和佳女近日突然失寵,而就在剛才,大王下令,将我從上大夫貶為中大夫,遷出臨淄。”他突然抽出劍,架在了鄒忌的脖子上,“是不是相國搞的鬼?”
“公孫大夫!”鄒忌趕忙辯解道,“本相可對天發誓,對此一無所知!”
“一無所知?”公孫閱冷笑道,“我可是聽說,孫伯靈送了一名女子入宮勸谏,大王就是聽了她的話,才懷疑起了美女和佳女,而那名女子入宮之後,大王便召相國入宮,密談許久,相國對她大加賞識,甚至還提議讓大王立她為王後。她不過一介女流,不可能有如此智慧,多半是孫伯靈在背後指使,隻是我竟不知,相國何時跟孫伯靈站在了一邊!”
“公孫大夫如此之說,真是冤枉本相了。”鄒忌咽了口唾沫,強裝鎮定地說道,“當日是大王對她大加賞識,本相不過附和大王的意思罷了,何況,後來大王并沒有立她為王後,此事也不了了之了。本相與公孫大夫朋友多年,如今我們又是一根繩上的螞蚱,若公孫大夫出事,本相的地位也不保,于情于理,本相又怎麼可能在這時出賣公孫大夫?”
“算你識相。”公孫閱的臉色緩和了些。“那你說,如今該怎麼辦?”
鄒忌低頭看着架在他脖子上的劍,“你先把劍放下,放下我再說。”
公孫閱冷哼一聲,收了劍。鄒忌壓低了聲音,繼續說道:“大王今日舉動,應是對公孫大夫起了隔閡,而孫伯靈剛剛回齊國,多半是他在大王面前說了什麼。如今,你我二人再重獲大王信任,隻怕是難了,這次大王從輕處置你,下次,孫伯靈和田忌他們再找個借口,大王就不會從輕了。為保全性命,隻有借魏國之力,除掉大王,讓公子郊師取而代之…”
“相國不是一直反對公子郊師嗎?何況,此事隻需除掉孫伯靈和田忌即可,又何必急于冒險?”
“田忌深得大王信任,孫伯靈又是先王親口讓大王迎回齊國的,如今他們在大王心中的地位已經很難撼動,不如斬草除根,直接讓公子郊師上位!”鄒忌滿臉憂心忡忡,眼中透出了狠戾,“此一時彼一時,本相從前确實反對公子郊師,可如今,若公子郊師不能取而代之,我全家性命遲早會保不住,與其等死,不如放手一搏!”
公孫閱思索了片刻,點了點頭,“好,我可以聯絡龐元帥,請相國在臨淄廣泛聯絡公子郊師的死黨,我們裡應外合,逼迫大王讓出王位。”
鄒忌有些為難,“可否請公孫先生派人帶着你的親筆信去找龐涓?我一個人留在臨淄,怕是對付不了孫伯靈他們…”
“相國的膽子越來越小了。”公孫閱嗤笑道,“好,我留下,不過,相國也要寫一封信。”
“給龐涓?可是我不認識他…”
“不是給龐涓,而是給公子郊師,讓他知道你的态度。”
“這…”鄒忌一陣猶豫,“有必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