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便是最終比試,這晚王半聾給他們放了假。丁大炮正午一過就離開了,窦衎沒有可以聊天的人,隻好拿了壺酒找了個角落裡對月獨酌。
可惜今夜卷雲厚積,月盤的光被遮蓋,他再擡頭時天幕低垂,無邊廣袤裡的最後一絲亮光也沒有了。
他身後走出一人:“這麼好的興緻,不請我喝一杯嗎?”
窦衎不慌不忙道:“馮兄說笑了,隻怕我手裡這粗糧酒折辱了你員外家的尊貴身份。
馮齊笑容凝滞:“你早就知道了?
粗糧酒辣勁十足,比梨花釀更易上頭,窦衎掏出那柄折扇輕搖,覺得腦子竟然有些暈乎乎的,并不言語。
“呵,念你活不過今晚,我也懶得跟計較。看好了,送份大禮給你。”語畢,面前的牆頭一下子跳出十幾個黑衣人來。
皇城營的兵隸屬聖上,有專門的服飾規則。這些人身型各異,但個頭都算不上高,一看就知道絕非正規軍出身,更像是權貴養的私兵,或者是江湖人。
窦衎慢悠悠将酒壺蓋上:“沒想到對付我區區一個,也值得你們派殺手來。”
馮齊擡手示意他們進攻:“值不值得,立馬就能見分曉了。”
他們所處位置在皇城營的邊界,隔牆便是第一次比試的那座荒山。
殺手幹活講究的是神不知鬼不覺,因此他們這邊雖然已經打成一片,但聲音仍舊沒能大到令營中管事發現的地步。
黑衣人一股腦朝窦衎襲來。窦衎取出懷裡藏着的刀,幹脆利落地對戰。對方想要他的命,他自然也不會手軟。
很久沒有真刀真槍幹架的他,這次終于聞到了血腥味,身體裡的暴虐此刻被喚醒。
他一連砍.翻了六七個人,卻還是被剩下的六七個圍困在中間。馮齊站在一旁,見他如此勇猛也是有些意外。殺手們對視一眼,一齊向他攻來。
一開始窦衎還能勉強應對,但力量懸殊太大,他很快便隻能提刀躲。馮齊見狀以為他抵擋不住,大喜過望,自己也加入戰局。
可是他剛砍了一刀,頭頂卻是一濕。他摸了把臉,發現那東西黏膩而濃稠,不太像是雨水。他下意識沾了點兒放進嘴裡——居然是甜的。
空氣中逐漸彌漫一股子甜得發膩的香味,緊接着是四面八方傳來的嗡嗡聲。馮齊頓了頓,意識到是什麼的時候已經晚了。
後背一疼,先是一個黑乎乎的東西落到他腳邊,接着臉上便傳來劇痛!
殺手尖叫:“是馬蜂窩!”
那牆頭陡然出現個人影,正是下午已經卷鋪蓋走人的丁大炮。
他穿了一身蜂農的衣服,身後擺了一木箱的蜂巢,對準了投擲。他力氣大,能夠直接砸到殺手懷裡,還能把對方砸懵。
注意力被分散,看準了馮齊慌神的那麼一瞬間,窦衎抓住時機飛起一腳,馮齊便被踹飛出幾丈開外,砸到牆上,倒地不起。
“你為何沒事?”馮齊嘴角滲血,仍不依不饒。
窦衎笑着拿出那瓶粗糧酒。酒壇裡竟然晃晃悠悠升起白色煙霧,幾隻蜜蜂見狀立馬飛走,生怕翅膀沾染到一絲火星。
是點燃的杏仁油!和旱煙一樣,是蜜蜂最讨厭的氣味。原來他早有準備!馮齊心徹底涼透:“你如何能猜到我的計劃?”
“給你個痛快。”窦衎看着他彷若看向死物:“西邊營房田管事,你們是忘年交吧。”
馮齊的臉一下子變得慘白。他抖聲問:“那玉佩呢?”
“我知你要設計我,故意講與你聽有髒衣服要洗。就是等你栽贓,我再偷梁換柱。原以為你還有後手,我便還留了幾個心眼兒。現在看來倒是高估你了。”
馮齊咬牙阖上眸子。似乎是窦衎方才那一腳踹得狠了,他神色痛苦地低低喘氣,像是就快要斷氣。
窦衎見狀便要去确認他狀況。正待他一步一步走近,蹲下來伸手試探時,馮齊突然從懷裡掏出一把小巧的弓弩,對着窦衎的胸口便.射。
窦衎來不及躲閃,因為兩人距離過近,那箭羽精準打在他胸.前,竟擊得他向後退了好幾步,一下子跌倒在地。
馮齊睜大眼困惑:“你為何沒事!”
可惜沒等窦衎回答,事前讓丁大炮通知的王半聾終于姗姗來遲,帶人用火将蜜蜂熏走,馮齊等人也被帶走。
一場鬧劇終于結束。窦衎坐在地上揉了揉酸痛的胸口,擺手避開丁大炮遞過來扶他的手。
他感到胸間一片冰涼,是什麼東西碎了的樣子。窦衎一愣,突然想起來懷裡放着的是什麼東西。
伸手進去掏的時候,竟然有些顫抖。
扇子的骨架裂成十幾塊細碎的部分,因為抵擋了箭羽的沖勁,邊角甚至碎成了粉末。潤白扇面上意氣風發的少年沾了滿身的灰塵,髒兮兮的身子從中裂成了兩半。
周圍逮捕聲喧鬧,窦衎坐在地上呆呆地捧着手裡的扇子。
良久,他嘴角揚起一抹苦笑。
這下這東西倒是不會再偷偷跑進自己的包袱裡來了,可為何自己卻一點兒也高興不起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