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窦衎像是被一盆冷水澆了個透心涼,那倪初久則是被一把火點燃了全身上下。
他一雙鳳眼瞪得渾圓,似乎窦衎是什麼妖魔鬼怪一般。原本冷峻如冰的面色碎裂成無數塊,露出底下的茫然無措來。
窦衎眨了眨眼,以為自己眼花了——
年輕的将軍像是受了驚的小鹿,雪白的脖頸迅速爬上紅霞,一雙眸子猛得轉向窗外,又撤回來,左右飄忽,擡起又垂下,就是不與自己對視。
窦衎定定看着,心裡卻像是被什麼撓了一爪子。倪初久這幅樣子實在少見:慌亂、尴尬、羞澀、好像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竟有些、有些......可愛?
可愛。
自己方才被倪初久的内力打傷了腦子?
窦衎怕倪初久羞惱成怒,不敢輕舉妄動。又因自己方才的離譜想法羞愧,是以别也開了眼。
少頃,就聽倪初久清了清嗓子。窦衎看向他,就見倪初久已經恢複了他那一如既往的沉穩——除了那紅透的耳尖。
倪初久:“你今日來這裡……是皇城軍在查什麼事?”
窦衎還想問他為何出現在這裡,卻沒想倪初久先問了。窦衎剛張嘴,就聽見走廊裡傳來一陣腳步聲。
屋裡兩人相視一眼,皆斂了氣息。
不知道是誰,得先藏起來!
窗戶正對着樓下大堂,跳下去定會被發現。電光火石間,窦衎決定躲回房梁上,下意識就去拉倪初久的手,想要帶着他一起走。
轉頭看到倪初久拿着面具的手,窦衎腦子裡沒來由地突然蹦出來個念頭——他覺得倪初久這手腕子細得可怕,甚至并平常女子的還要細上一圈兒。
似乎自己一個單手就能将倪初久的手腕子握住。
可惜這念頭剛萌發,就被無情掐斷。
倪初久先他一步動作,一把将他塞進屏風後面的立櫃裡。
窦衎忙喊:“将軍!你跟我——”
倪初久一把捂住窦衎的嘴:“噓,我還沒調查完。你先躲着,别出聲!”
接着櫃門就“砰”得一聲被無情關上。
窦衎:“......”
不是,這種奇奇怪怪的捉奸感是什麼啊?!
窦衎長手長腳那麼大個塊頭,此時在這方小格子裡努力地将自己縮成一團。好不容易把壓在屁股底下的手抽出來,下巴又磕上了自己的膝蓋。
他這邊剛藏好,房門就被輕輕敲響。五叩三長兩短,像是暗号。
“九公子在嗎?”
九公子?倪初久的化名嗎?
不過這聲音一聽就是個油膩下流之輩,窦衎心裡暗罵幾句,悄悄将櫃門打開一條縫,就見倪初久已經重新帶好面具,坐到了茶桌前。
“進來吧。”
門被推開,一個卷發齊肩的男人走了進來。他帶着一副金絲琉璃鏡,衣着華麗。绛紫的長衫,一看就是西域的服飾。
在他身後,接着進來了兩個帶着銀色面具的打手,皆是漣漪樓的人。
卷發男人走到倪初久對面坐下,一雙眼睛直勾勾盯着倪初久,自來熟道:“薄禮贈佳人。”
身後的打手立刻遞上來一個錦盒,卷毛從裡頭取出來一隻祖母綠的簪子。
正在煮茶的倪初久眼皮兒都不擡一下,嘴上随意客套道:“初次見面,何必多禮。”
卷毛恬不知恥,伸出手讨茶喝:“九公子說笑了,用你們漢人的話來說,這應該叫禮尚往來?”
“我可沒有禮給你。”
“怎麼會?九公子若是肯賞臉,趁着今日天氣好,我們可一同泛舟遊湖,共度良宵!”
天氣好個屁,今天明明是個陰天!窦衎腹诽,看這個卷毛怎麼看怎麼不懷好意。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怎會有如此厚顔無恥之人。若窦衎在巡街時逮到這人,定要告他調戲良家婦男,拉他去皇城軍吃闆子!
比起暗處發火的窦衎,倪初久要淡定得多。聞言隻是輕笑,不動聲色地移開話題:“閣下便是西夜國王子,鐵洛過耳?”
熱茶煮好倒進杯中,卷毛伸手要拿:“王子今日有恙,不方便來。我是他的副手,陀羅。”
窦衎腦子轉得飛快:看來阿芙蓉一事不光是他們皇城軍在查,也引起了鐵騎營的注意,嚴重到倪初久居然親自卧底。
陀羅指尖剛碰到杯壁,茶杯卻被倪初久收回。白瓷杯沿輕貼殷紅薄唇,一飲而盡。
倪初久冷笑:“說好的大王子來,你們這誠意可不夠。來人,送客!”
陀羅沒想到這美人性子這麼烈,連忙擺手:“王子确實不舒服,九公子若是想見,明日、後日,總之之後多得是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