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鍋的人為了銷毀證據,圍繞了整座農舍放了火。火勢圍城,糧草助燃,愈來越旺。
谷倉裡一片狼藉,倪初久廢了好大力才從坍塌的草垛裡挖出洛籮。
女醫師臉頰都被熏黑了,但仍舊在昏睡。倪初久嘗試着點了幾個穴位将她喚醒,但沒什麼作用。
倪初久:“她怕是煙入心肺,昏迷了!”
煙霧越來越濃,倪初久的面色也越來越白,汗珠子如雨淌下。
窦衎聲音嘶啞:“我來背着她走!”
他們上一瞬剛出谷倉,下一息谷倉就塌了。他們站在空地中,被火包圍,從門口出去已然不現實。
熱浪灼燒中,窦衎袖子又被扯了下,倪初久蹲在地上,顯然已經沒有力氣了,喘了幾口大氣:“走、走地道,還有一個出口,雖然不知道通向哪,但總比燒死好。”說完便暈了過去。
窦衎不敢怠慢,背起倪初久,一手拉着鐵鍋的腳,一手托着洛籮,往地道狂奔。
大抵是他運氣好,加上記路也是一絕,去掉之前走過的岔路口,走從未走過的路,約莫半刻鐘,還真給他找到了一個出口。
中途鐵鍋醒了,一張嘴不停地罵罵咧咧,窦衎氣的直接脫了他的鞋襪,塞到他嘴裡,讓他背着洛籮走前面當擋箭牌。
鐵鍋不情願地從地道口探出頭去,等了一會兒沒什麼問題,窦衎才背着倪初久小心翼翼爬上去。
結果一出去,窦衎傻眼了。
這地方怎麼如此眼熟?不是除夕時候倪初久帶他來過的那座荒廢的寺廟嗎?
原來這個路口最終通向毫州北郊,可為什麼寺廟底下會有密道?倪初久知道嗎?
好巧不巧,這時候開始下起雨來。
來不及細想,窦衎先将鐵鍋綁在廟外的柱子上。又在廟中找來破爛席子,将倪初久和洛籮安置。接着接來些雨水,喂倪初久喝下。
他摸摸身上,發現還有一個冷焰火能用,打算等雨停了再燃放。這樣最快明日一早,皇城軍或是鐵騎營的人就能找到他們。
做好這一切,窦衎發現這寺廟竟然還漏雨,方才安置倪初久的地方已然成了一個小水潭。
他環顧四周,發現唯一能夠落腳的地方就隻有那個放貢品的神台。
是以窦衎想也沒想就把神台上的東西掀下去,脫下外衫簡單鋪了一層,把倪初久放到上面休息。
或許是他搞出來的動靜太大,倪初久終于醒了。他面無血色,倚坐在神台上,靜靜看着窦衎動作。
見窦衎又一次将一個供盤随手甩掉,倪初久輕言細語提醒他:“掀了神仙供桌,這可是大逆不道。”
窦衎一腳踢開一個破掉的軟墊,頭也不擡:“去他的,能睡就行!”
然後他突然意識到誰在說話,猛一轉頭,睜大了眼:“你醒啦!”
倪初久被他的遲鈍逗笑,牽扯了傷口,疼得又連咳了好幾下。
“你還好嗎?别動了,我不刺激你了!”窦衎放下手裡的東西,沖上去給他拍背,見他雙鬓又滲出汗水,便幹脆半跪在地上給他擦。
倪初久擺擺手。那毒藥實在是有些烈,傷口像是被撒了鹽一般火辣辣的疼。
良久,疼痛終于是稍微減輕了一些。
他緩過來,松了口氣,擡眼就見面前窦衎死死盯着自己,一張放大的俊臉黑不溜秋,眉頭鼻子都皺成一團,神情嚴肅又緊張。
倪初久沒忍住笑出聲來。
“你現在真像廚房大娘養的那隻暹羅狸奴,冬天鑽進竈台裡取暖,被提着後頸子抓出來時候的模樣,好醜哈哈哈哈哈哈哈!”
窦衎嘴角一挂,頓時氣不打一處來——他知道那隻狸奴,通體奶白,偏生四爪和一張臉灰得發黑,黑得發亮!
連王伯都常調侃,問廚房大娘是不是不給狸奴吃飯,孩子怎麼一年四季都跟出去要了整天的飯似的,灰頭土臉的!
倪初久竟然說他……說他像……那狸奴!
是以窦衎氣急敗壞地掐上倪初久的臉:“你、你以為自己能好到哪兒去!嗯?臉黑得像張飛,不,像包公!要不要我抱你出去對着地上的雨水照照!”
他說得惡狠狠的,一臉兇相,掐上倪初久臉的手卻不敢使一丁點兒勁。心裡不忿卻又暗自驚歎:他娘的,怎麼倪初久就算臉上花了,還是如此好看……
方才他醒來,端坐在神台上,真的像個流落凡塵的神明……
兩人打打鬧鬧,弄出不小的動靜。
洛籮被這聲音吵醒,捂着腦袋睜眼,就看到暴雨如注的破廟裡,兩個黑得看不清臉的惡鬼正在吵架。
“啊!!!”她吓得尖叫起來。
……
窦衎闆着臉講完來龍去脈,洛籮自知理虧不敢再多鬧,隻是坐在地上一個勁兒地哭。臉上兩道直直的淚痕,黑乎乎地豎着格外顯眼。
窦衎一腳踢飛半個破爛的功德箱,很不耐煩:“别哭了。”
倪初久柔聲道:“門外有雨水可以洗臉,今晚辛苦洛姑娘先将就一下,明早就會有人來尋我們了。我知姑娘家名聲重要,今夜之事我們會守口如瓶。對外隻會說是将你打暈在地道,之後才尋回你。”
“至于今夜,你若害怕可與我們待在一處。若是介意同我們兩個男子一處,後頭還有座高塔,你可以去裡面歇息。第七層有襖子,可以用來取暖。”
窦衎插話:“别怪我沒提醒你,地道口我用石頭封住了,外面是林子,晚上有野獸出沒。考慮好,沒人會再救你一次。”
洛籮終于止住哭聲,吸吸鼻子,捂着臉出去洗幹淨了污漬,路過門口的時候,小小聲道了聲謝,便去後面的塔裡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