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武之人耳力都是一等一的好,屋裡的二人自然聽到了。
“蚊子叫。”窦衎冷哼一聲,卻聽倪初久輕笑。他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喚自己:“你過來,我們擠一擠。”
“不了,地方小,你先躺着睡一覺。”
倪初久不依,他看着窦衎靠着牆根,就想到兩年多前在西南剛撿到他的樣子。
那時候的窦衎也是,跪在地上,一張小臉髒兮兮的,衣服也到處都是破洞,眼神卻很是堅毅,亮晶晶閃着不服命的光。
如今也長成了能獨當一面的大人了。
“你可是要學白飯,在房梁上倒吊着睡?别對我小心翼翼的,好像我馬上就要暴斃而亡一樣。”倪初久威脅道:“你再不上來我可要下來拉你了。”
“呸呸呸,哪有人咒自己的!”
窦衎實在是不知道倪初久腦子是怎麼長的。正常人誰不是雙眼一閉保存體力,就他折騰個不停。如今好不容易止住血,再動,傷口說不定會崩開。
實在拗不過倪初久,窦衎隻好坐過去。
“嫌我身上髒?”倪初久問。
“……沒有。”窦衎隻好往他那頭挪過去一點。
“我屁股很大?”倪初久又問。
“……不是。”窦衎又挪過去一點。
磨磨蹭蹭好半天,窦衎終于完完全全坐上神台。
可是神台就那麼大點兒,兩個大男人勉強能夠坐上去,卻實在談不上舒服,更沒法挪動身子。
窦衎閉眼假寐,就感覺倪初久在一旁一直小幅度地扭來扭去,衣袖不斷擦過自己左臂,摩擦出悉悉索索的聲音。
……
窦衎歎了口氣,睜眼,一手攬過對方的腰,将人摟進懷裡抱着。
“别動。”
他掂量着倪初久的重量,心想這人怎麼這麼輕,一邊用手壓住倪初久小腹上的傷口。
他感到懷裡的人有一瞬間的僵硬——哼,讓你嘴硬!
嘴角上揚,心情莫名好了許多,窦衎湊到倪初久右耳邊,嗓音沉沉:“将軍不是在擔心我會對你做些什麼吧?”
懷裡的人扭過頭來——倪初久瞪着眼:“怎會,你都不介意,我介意什麼。”
不過他應該是疼得緊了,眼睑、眼尾都帶着一抹淡紅。
是以威武的少年将軍這個瞪眼威懾力驟然減半,倒更像是嬌嗔。
“咳咳——”
趕緊抹掉腦子裡的荒唐想法,窦衎别過臉,強迫自己專心去看别的。心口卻像是被不輕不重地打了一拳,尾椎骨竄上一陣酥麻。
盡管窦衎上次已經見識過一次這廟的破敗,但再次到訪,仍舊刷新了他對“破敗”二字的印象。
倪初久究竟是怎麼喜歡上這裡的?
你說這是間屋子吧,可是四面漏風。你說這有頂好歹能遮風擋雨吧,瓦片跟被蟲蛀了似的,又到處都是洞。
窦衎不得不轉過頭一再确認這裡供奉的真的是鑲了金邊的菩薩,而不是在南天門掃地的掃把星。
他看着金身上漆都掉光了的菩薩,默默許願——若是你保佑倪初久這次安然無恙,老子回去了,說不定會考慮下幫你修葺一下這鬼地方。
語氣之嚣張,眼神之鄙夷,完完全全就沒有哪怕一丁點求神拜佛的誠心誠意。
“許願呢?看你這眼神像是在威脅。”倪初久不知何時起盯着自己,好奇開口。
“沒有,我就看看。”窦衎自然是不會承認:“說起來,将軍知道地道通向這寺廟嗎?”
倪初久搖頭:“我也納悶。圓山寺一案結案的時候我才幾歲,知道的并不是很多。等這次回去之後我再去查查這樁舊案。不過看洛姑娘的反應,似乎并不是熟悉這個出口的樣子。”
“的确。我們剛出來的時候,鐵鍋走在前頭,也像是第一次來。”窦衎垂眸思索,突然感受到懷中人的輕顫:“很冷?我去生火。”
無視掉倪初久那有氣無力的反駁,窦衎找了半天才找到沒被雨水浸濕的木料,三兩下生起了火。
他又将倪初久連人帶供桌一起搬到牆角,這樣兩人都能背靠着牆休息。
做好這一切,他才走回倪初久身旁,将人又重新抱在懷裡。
這回倪初久沒再掙紮,或許是對窦衎的“冒犯”行為習慣了,抑或是失血過多,真沒力氣了。
總之,兩人跟兩隻抱團取暖的貓似的窩在供台,前胸貼後背地坐着,氣氛又安靜下來。
窦衎一隻手用力按住倪初久的傷口防止他扭動造成更大的撕裂,另一隻手卻像是找不到家,形隻影單地垂在供桌旁。
别看他方才大大咧咧地抱上人,還能厚臉皮調侃對方。然而熱頭一過,現下卻是暗罵自己不要臉。
但是罵歸罵,他倒是一點兒不後悔,甚至…..還舍不得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