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楚與西域交接的邊境線上,有三座小城。
這三座小城連成一個三角形狀,在三個尖頭指出一裡的地方,建了三座“觀星台”。
住在這裡的人都知道,這三座觀星台分别屬于大楚、西夜和姑墨。每當雲薄月稀的夜晚,這三座觀星台上的駐兵就會分别亮起一盞特質的螢火燈。
這時候,奇迹将出現——三座城池中間的天幕會變得如礁石般黯黑,接着海浪般的柔軟波紋浮現。眼神好的人仔細瞧才能發現,這“波紋”竟然是無數星星移動的痕迹。
沒人能解釋清楚這現象為何,因此全都歸類于“神迹”。
神迹會指明接下來一個月的天氣概況、沙暴走向,或是百年難得一遇的雷雨是否會出現。
但鮮少人知,在這三個尖頭反向交接的地方,還藏有一座“斂星台”。
這日太陽還剩下半個腦袋的時候,一匹幹瘦的駱駝馱着和他同樣瘦的男人踏着夕陽慢悠悠踱步進了“流沙客棧”。
老闆娘是個慣會做生意的,人還沒下駱駝,便走出去問客官需要什麼,熱情周到。
崔懷慈喝了一肚子的沙,張嘴又灌進來一大股夾雜着石子兒的風,捂着臉咳嗽了兩聲,虛弱道:“來壺菊花茶,外加一袋子燧石星。”
老闆娘眸子閃過一絲亮色,随即吆喝聲響起:“好嘞,您裡面請,一壺菊花茶!”
流沙客棧人不算多,自然也就沒那麼忙碌。可那老闆娘轉身便消失在了簾子後頭,直到崔懷慈摘了面紗抖落了大半碗塵,那壺生津止渴的菊花茶仍舊不見蹤影。
正愁沒水喝,手邊卻适時地出現了一個水囊,裡頭散發的烈酒香氣撲鼻。
不似大街上常賣的那種黃皮水囊,這個是一整塊上好的黑牛皮制成。盡管縫合的針線五顔六色,還有些淩亂,一看就是出自一雙拙手。但卻意外的幹淨,想必是被主人保存得很好。
崔懷慈一見這水囊就一哆嗦,跟遇了鬼似的。他擡頭,面前立着個高大男人,渾身上下皆用黑布将自己捂得嚴嚴實實。
蒙面的男人隻露出一雙眼睛,但那絕對是雙令人過目不忘的眼睛。
邪氣和桀骜不馴如泉水般湧出,他看任何事物都有一種勢在必得的把控。
唯有看向崔懷慈的時候,會憑空附上一層細膩的柔和。
可惜,這并不能讓崔懷慈感到舒心,甚至不自覺地就想離他遠一些。
他躲開那男人的目光,既沒有接那水囊,也沒有說一句話。
而是扭過身子背對,還賭氣一般地将長凳移開了幾尺。
男人将水囊放回腰間,也不氣惱。目光卻一刻也沒有從崔懷慈身上移開過,簡直像是要把這人看穿的架勢。
可惜,他沒能如願。
老闆娘端着茶姗姗來遲,賠罪般替崔懷慈斟了一杯,崔懷慈飲完,她又斟了一杯。
第二杯卻沒動,因為崔懷慈起身,跟着那老闆娘一前一後出去,消失在了客棧前的大漠中。
好一會兒,那老闆娘才回到客棧裡,卻是獨身一人。
蒙面男人起身,自顧自走到崔懷慈方才坐過的位置。倒掉杯中的老闆娘斟的茶水,捏着杯身找到崔懷慈那兩篇薄唇貼過的地方,自己重新滿上,然後以唇相貼。
老闆娘遠遠看着,卻不敢輕易吱聲。這男人氣場淩厲妖冶,絕非善類。他們這小店雖然時常有劫匪出入,但這種類型的“祖宗”還是少見,多半是個腦子有問題的“祖宗”。
老闆娘不斷擡眼往後院瞧,隻希望那山雀公子能早些回來。
原來那客棧後頭有一塊空地,拉開了是木闆做的暗門,裡頭有一條石頭砌的密道。而這條密道的盡頭,正是鮮有人知的“斂星台”。
崔懷慈順着這條兩人高的陰冷密道走了約莫半盞茶的時間,就見前頭似乎有一穹頂,豁然開朗。
“山雀先生,或者說,崔學士,别來無恙啊。”
崔懷慈一怔,迅速穩下面容,沒答應也沒否認。
就見眼前一座人工小島,小島中央有一亭台。那裡頭對坐着兩人正飲酒。其中一人戴了面具,而另一人則是典型的西域相貌。
崔懷慈并不認識他,但對方顯然熟知自己。不對等的信息差是交易的大忌,腦中飛速回憶着朝堂上有誰嗓音近似,崔懷慈找了一圈,卻并無結果。
阿芙蓉事件并不屬于他負責,然而卻有人刻意要拉他入局。
不知是誰告訴西夜國王自己是皇帝身邊的大紅人,竟差人給他送了一封請帖。
“西夜國王,久等了。”崔懷慈禮貌行禮,仍舊翩翩君子做派,為自己遲來而告罪:“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