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一陣晚風吹過,窦衎後脊一涼,下意識打了個冷顫,卻聽身邊一抹亮色嗓音響起。
“别人都說這孩子不吉利,但我卻覺得他是小福星。”李鹿溪臉湊到笑寶面前:“你說對不對呀?他一個人死裡逃生活下來了,還這麼健康地長到了這麼大呢!”
笑寶笑着跟她貼貼,兩隻小胳膊環住她的脖頸,接着靠上她肩頭,很是乖巧。
倪初久和崔懷慈都笑了,窦衎也不自覺翹了嘴角。
“我也不信這些。”成施琢磨了一下,語氣變得嚴肅起來,像是回到了大理寺整理卷宗時候的模樣:“但人言可畏,村子裡的人是否為難你們了?”
李鹿溪兩頰的梨渦漸漸變淺,嘴角耷拉下來,頗為無可奈何:“是啊,一開始還是背着說,後面竟然謠傳成那東西原本是來抓笑寶的,但是陳鄉紳做了替死鬼。後來,其他小朋友也被他們的家裡人告誡不能在跟我們家笑寶一起玩,生怕下次被抓走。這事兒最後成了一口黑鍋,陳鄉紳一天找不到,這鍋就要扣在我們身上,倒成了我們的不是。”
窦衎:“縣衙理應查明陳鄉紳失蹤的來龍去脈,他們難道沒有結案?”
李鹿溪搖搖頭。
崔懷慈接過話頭:“阿溪這次來毫州就是拜托我查一查這件事,還笑寶一個清白。我差人私底下問過,這衙門的确是清水衙門,但縣官能力平庸、膽小怕事,查不出結果便草草結案。至于流言蜚語,則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
衆人聽了都隐隐有火氣。倪初久冷哼一聲:“明明是沒本事破案,責任卻推到一個三歲稚童身上。”
窦衎也十分不忿,李鹿溪的擔心并非沒有道理,縣衙這般處理,反倒恰恰是默認了“陰陽眼”的傳言。對于這種冤假錯案件,地方縣衙處理不了的,完全可以上報到更上一級的官府。但不知道出于何種原因,他們并沒有這麼做。除此之外,還有另一個更關鍵問題——
“今夜這些黑衣人姑娘可有什麼頭緒嗎?”窦衎看向地上那些屍體。
李鹿溪再次搖了搖頭:“我和笑寶來毫州這一路都很順利,也是頭一次見這些人。難道是劫走陳鄉紳的兇手派來的人?來滅口?”
“李姑娘放心,笑寶的事就是我們仨的事,我們一定保護你們,還笑寶一個清白!”成施大掌拍拍胸脯,引來隔壁崔懷慈的側目。
但到底是來幫忙的,成施又是大理寺的人,武功也高強,處理這事比自己合适,隻是這人情——罷了罷了,他成施來騷擾自己騷擾得還少嗎?
是以崔懷慈也跟着李鹿溪,對三人的幫助拱手道謝。
“哈——”三歲的笑寶打了個哈欠,衆人才意識到時候不早了。
經此一鬧,這個院子已經暴露不安全了。崔懷慈提議李鹿溪和笑寶回崔府住。說着,就要伸手去抱笑寶。
李鹿溪還沒答應,就聽一旁的成施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發出尖銳爆鳴:“不行!”
衆人的目光立刻聚集到他身上,成施張張嘴,對上崔懷慈探究的眼神,咽了口唾沫:“那群黑衣人能找到這裡來,說明你也暴露了,并且他們對你并無懼怕,那崔府跟這誰都能翻牆進來的宅子沒什麼區别。你們最好都一起搬到另一個更安全、有更多習武之人的住所,我看成親王府挺不錯的,我家掃地的阿公小時候都去少林寺學過功夫的——”
倪初久拍拍他的肩,“禮貌”打斷:“不好意思,提醒下你,成夫人幾個時辰前剛把你掃地出門。”
成施像是一下子咬住舌頭,愣住。接着轉頭,看向倪初久的瞬間卻是眼神一變,跟小時候他撕爛了他爹的字畫來找倪初久統一口徑時候的表情一模一樣。
倪初久眯起眼,直覺不妙。就聽成施跟大街上截住路人要錢的流氓無賴似的,毫不客氣道:“小九說得對,不然這樣,我定一下子,我們所有人都去将軍府住!”
語氣之自信,表情之自然,連倪初久都要懷疑他家門上挂的牌匾第一個字念“成”,是毫州城的什麼有名氣的旅店呢!
不過目前看來将軍府的确是最安全的地方,倪初久也不是那種小氣的人,于是就這麼定下,将院子裡屍體移交給皇城軍之後,一行人回了将軍府。
*
自那日起,倪初久原本冷清的将軍府突然變得熱鬧非凡。
白日裡,衆人會一起用早飯,飯後李鹿溪會教笑寶讀書識字。笑寶聰明又有禮貌,深得府中上下喜歡,姑娘丫鬟們天天往笑寶住的院子跑,王伯将笑寶當成親外孫那麼寵愛,廚房大娘就更不用說了,原本給倪初久和窦衎的各種加餐現在全給了笑寶和李鹿溪,恨不得叫這兩人出去的時候都變成大竹熊和小竹熊。
崔懷慈和成施麼,也連帶着受到了豐厚的照顧。不過他們幾人就沒那麼空閑了。崔懷慈被皇帝楚岚叫去商量準備接下來的秋試,而倪初久則忙于鐵騎營夏季特訓。
剩下窦衎和成施,這兩人最近活不多,空閑時間都用來處理笑寶的案子。到了晚上,衆人又會回到将軍府,一起用晚飯,席間互相交流一下案件的進展——頗有些一家人的感覺。
此外,跟成施一起調查線索也算是一件奇事。窦衎對成施的認識基本上來自于倪初久,在後者的描述裡,成施就是一個有文化和底線的流氓。這次深入接觸了,窦衎才明白倪初久這比喻裡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