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聽了準摸不着頭腦,但他二人都心知肚明是在說今晚的菜。窦衎自然是知道他爹的手藝,沒忍住炫耀。
“我就是知道。”
倪初久瞥他一眼,沒再接話。
走出美食街,橫穿那條自西向東的母親河,二人來到桐鄉鎮的另一頭。這條街做的都是硬貨買賣,打櫃子、做床闆的;賣布匹、織棉被的;還有鐵匠鋪,路過都得捂着耳朵、掩着鼻子,以免被那丁零當啷的響聲砸暈了腦袋,又被爐子裡湧出來的火熱熏暈了眼睛。
雙鬓隐隐出汗的窦衎别過頭,正準備加快腳步穿過這條街,卻見一旁的倪初久鼻翼顫動。
“好香。”
什麼東西香?窦衎學着也吸了口氣,臉立刻皺成一團——滿鼻的鐵鏽味!
他回憶着舒且給的地址,想趕快離開這條街,卻見倪初久吸着鼻子主動走上前,像是尋着味道找到了正确的路!
窦衎跟在他後頭,鑽進鐵匠鋪旁邊的小巷子,走到底,竟然有一家傘鋪。那鋪子挂着歇業的招牌,後院裡卻是白霧袅袅。
“青紅尖椒的味道,是這兒了。”倪初久撂下話,率先推開店鋪旁那扇半掩的小門。
窦衎跟着進去,躲過了鐵匠鋪的熱浪卻沒躲過這個,眼睛登時酸了。
小院清幽卻處處都是生活的氣息,同窦衎上輩子北疆那個家一樣的布局。摸上門口的挂着的熟悉的紮染藍布簾,他舍不得挪開眼。與此同時,簾子從裡頭被掀開,一高個男子走出。
爹……
“想必你就是小豆吧!三娘跟我說的時候我還不信,你跟我,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嘛!”
熟悉的稱呼更是讓窦衎鼻尖一酸,就要落下淚來。三娘是舒且的小名,她和窦韫在家都排老三。
窦韫跟舒且一樣,完全看不出已是四字出頭的年紀。他同窦衎差不多高,面部輪廓雖鋒利,卻被眉眼間充盈的溫潤儒雅中和,是像崔懷慈那樣的書生,你一看就知道這人飽讀詩書,滿腹經綸。
“哎,怎麼紅了眼睛,外面風大?快進來快進來!”
舒且招呼他們進去坐。她今日換了一身家常打扮,天生的濃顔不顯疲态,粗布麻衣也蓋不住的美。
窦衎則進了廚房。窦韫見他跟來,覺得有意思:“會做飯?”
窦衎點點頭,撸起袖子就開始幹活。半柱香後,随着最後一個菜上桌,四人落座。
倪初久這下完全不吃味了,舒且夫婦感情很好,窦韫的手藝更是沒話說——好廚子大都沒什麼壞心眼!
窦衎則仍舊感覺在夢裡。他左邊坐着爹,右邊坐着娘,對面是自己的心上人,天底下沒有什麼比這更幸福的畫面了!
“見你第一面就覺得有緣,要不做我倆幹兒子?”舒且一面開玩笑,一面盛了兩碗肉湯遞給窦衎。
那肉湯“十分偏心”,一碗裡是雞腿雞翅,另一碗裡盡是些挂着肉渣的骨架。窦衎連聲道好,接過兩碗湯,十分自然地将肉多的那碗放到了倪初久面前。
舒且眼珠子在二人之間來回穿梭,臉上笑意漸濃。
吃飽喝足,該談正事了。倪初久咽下最後一口牛肉:“前輩之前提到的那采花賊有新的線索,能否将詳情告知一二。”
“你看着跟豆開心差不多大,不如也叫我舒姨罷。”舒且道:“那采花賊是做什麼營生的知道嗎?”
見二人搖頭,舒且公布答案:“他是屠戶。”
“殺豬的?”窦衎驚訝。
“屠戶用刀,那黑衣人使的卻是鋼鞭。”倪初久若有所思:“難道說他宰的不是牲畜,而是人?”
舒且覺得自己這幹兒子好像腦袋瓜子沒另一個俊俏小哥好使。
“聰明。”舒且獎賞似地拿了片瓜放到倪初久的碗裡:“蜀地靠近苗疆,苗醫有時也被稱為巫醫、鬼醫。他們醫術高超,治病的方法也千奇百怪,不僅斷了手腳能縫上,就連死人也能救活,隻需要換一個軀殼。”
“江湖上是不是有類似的組織?”窦衎終于也是跟上衆人思路:“但他們怎麼運輸屠宰好的‘肉’呢?這麼大夏天的,單靠人力,早就臭了。”
“屠戶隻管宰殺,運輸則另有人負責,并且他們的堂口遍布大江南北。”舒且打啞謎似的,看向倪初久,那眼神像是說:猜猜?
“典當行?”見舒且滿意的笑,倪初久知道自己猜對了:“據我所知,的确有幹這種勾當的典當行。但是往往表面上都是普通當鋪,沒有專門的信物和暗号的普通人是沒有辦法接觸到背後的特殊‘通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