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彌漫的苗寨,猶如詩人筆下仙境般的世外桃源——如果忽略當下四周疊起的、令人膽寒的爬行聲。
大部分蛇蟲鼠蟻因為小而輕,移動時往往不會被察覺。但如果是成百上千的蛇蟲鼠蟻同時動作,再微小的聲音也會被放大數百倍。現下便是如此,可怖的爬行聲像是瓢潑大雨擊打屋檐,又像是細密戰鼓混合狂奔的馬蹄。
終于,有什麼穿過霧氣,逐漸顯露出來——密密麻麻的蛇、蠍子、蜈蚣、蟾蜍和壁虎。
懸着的心終于掉了下來,可惜底下不是堅實地面而是沸騰油鍋。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窦衎咬緊了牙,沒認錯的話,這應該是個五毒坑——所謂五毒坑,是苗疆特有的一種懲罰罪犯的“刑具”。将五種緻命蛇蟲扔進深坑裡,用毒物和鮮活牲畜養育,但從不喂飽他們。
無論是人還是牲畜,隻要是活的東西,掉進這坑裡,便立刻會被劇毒的蛇蟲爬滿全身、進而被分食——甚至等不到毒發。是以,五毒坑又被稱為苗人的十八層地獄。
窦衎将一旁還在昏迷的龐昊背到背上,退到正中坑底。他沒有武器,隻能拳腳相搏。對面一條青蛇率先飛來,他閃身,眼疾手快一手攥住那蛇七寸,一手拉住蛇尾一拽,腥臭發紫的黑血爆漿,那蛇斷成兩截。
窦衎晦氣地甩開蛇屍——蟲堆如潮水般沖來,眨眼間将那蛇屍吞噬。
“滾開!”
窦衎忍住胃裡的翻江倒海,又踩碎三隻蠍子。正當他頭暈目眩之時,腳邊的蟲潮突然退去,空出一塊平地。窦衎以為是簡海跳下來了,剛要提醒他小心,轉身卻見到一個絕不應該出現在這裡的、他心念念的人。
“阿熙?”匆匆在衣服上擦掉濺到的蛇血,窦衎揉揉眼:“......你怎麼來了?”
倪初久看他一眼,抿嘴,似乎對他的現狀不甚滿意。
不明白倪初久突如其來的脾氣是為何,窦衎壓下心底那些隐秘的雀躍,即使他有太多的話想同倪初久說,有太多的問題想要問,最後還是收斂着試探道:“倪國相怎麼樣了?他們逼你了嗎?”
倪初久依舊沒答話,甚至轉開了眼,冷着臉一甩衣袖,一連串蜈蚣從他身上抖落。
對......阿熙最是讨厭蟲子的!愣神片刻,窦衎趕緊從荷包裡掏出藥粉,盡數塞到倪初久手裡:“你撒地上,蟲子怕這個的......诶?”
他聲音減弱,就見蛇蟲分明繞開倪初久走,似乎......忌憚他。
“到我身後。”倪初久終于開口,又看了一眼沒動的窦衎,目光似有不耐煩。
窦衎一下子覺得十分委屈,又想起舒且的話,他搖頭,耍賴皮似的伸開手臂沖上前:“不,我保護你,你站我身後!”
倪初久:“......”
“阿熙小心!”
碰巧一隻蠍子揚起尾部朝他們撲來,窦衎不躲反上前迎去,倪初久不得不将人扯回來,另外送出一掌,将那蠍子拍飛。
“步漾!”
與此同時,一旁的龐昊不知何時醒了過來,眼睛朝他們的方向瞪得渾圓。
步漾?在哪兒?窦衎意外,但無論他怎麼看,身旁隻站有倪初久一人。剛想問龐昊是不是眼花了,就見他激動地朝自己撲過來,然後——拉住了一旁的倪初久。
窦衎:?
龐昊委屈:“步漾你怎麼不辭而别?是遇到什麼危險了嗎?”
“......這是我的阿熙!”窦衎支起身子,努力地把龐昊的手從倪初久身上扒拉開。
“明明是步漾!”龐昊不依,拉手甚至換成抱住手臂。
場面一度十分混亂。夾在中間,左右袖子都被扯住,還要應付毒物攻擊二人的簡海此時恨不得長出三頭六臂,把這兩傻子捆了扔地上。
簡海:好累,我不該來,盧洋山的擔心是對的。
眼見着吸入毒霧的窦衎和龐昊将自己錯認成倪初久和步漾,并且起了争執,簡海意識到必須馬上做點什麼,不然毒素就要徹底感染他們的腦子——他撿起一隻死掉的蠍子,用蠍尾上的針劃破胳膊,逼迫着窦衎和龐昊喝下他的血,二人才終于清醒。
“頭好痛......簡兄你什麼時候下來的?步漾呢?”比起龐昊的連環發問,窦衎要清醒得多。他一看簡海的臉和傷口,立刻明白自己方才的幻象是中毒的表現。
……丢臉丢大發了。
他三人迷蒙之際,天上突然下起了暴雨,落在身上火辣辣的疼。那雨也是奇怪,隻淋他們三人,但周身的蛇蟲卻不再攻擊他們,似乎怕水,窦衎嗅到了一股濃烈的藥草甘香。
“哼,命還挺大!”
坑外有人嗤笑,三人擡頭,這才發現那并不是雨,而是頭上人潑下來的水。
簡海認出來人:“苗王,人帶來了,你為何出爾反爾,刁難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