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啟四年秋,皇帝楚岚因病醫治無效去世,享年二十三歲,因膝下無子,唯一皇室長公主楚黛即位。
翌年初冬,将軍府花園的石桌邊,兩個男子身影交疊,其中一人時不時發出一些令人面紅耳赤的聲音。路過的小厮丫鬟們聽了,全都捂着臉快步走開。
“嗯———啊!”
“痛痛痛!好阿熙——你疼疼我,輕點嘛!”
窦衎坐在石凳上,仰着頭呲牙咧嘴地嚎。他身後,倪初久嘴上叼着一把梳子,左手手腕上搭着幾根布條,一掌把青年亂動的臉卡住——
“忍着!不騙你,你發質硬,紮緊點好看!”
“我頭皮都要被你薅起來了。”窦衎打了個寒戰,夾着尾巴說話似的:“會秃。”
窦雲霁的發量和長速跟他的個子一樣不受控制,很是令倪初久嫉妒。這才沒過去幾個月,就以長發及肩。窦衎犯懶拿根布條随意綁了就完事,卻不合倪初久心意。
後者不知從哪兒看來的,說現在流行多個辮子的發型,非要給窦衎也紮一個。
“不會的。今晚吃羊肉湯。你多吃點兒,補一補,毛就明天長出來了。”
窦衎:“?”
窦衎:“這招以形補形我不是很贊同。”
“你身子還沒好全,劉願不是說了要吃清淡的嗎———嘶!嗚嗚嗚痛!”
“說起這個就來氣!已經吃了小半個月的白灼青菜、白灼雞鴨、白灼大米飯。蠱蟲還沒發作,我要先因嘴裡過于寡淡無味死掉了。”
“不是你自己說的嗎?”窦衎嘴硬:“你沒那麼容易死。”
倪初久手裡忙活得很,腦子還沒反應過來,嘴上接着嗆聲:“對,你是我的福星!得虧你給我下那安神香,步漾才能接着給我續命。”
話出口了他才意識到不對勁,再一看,果然,窦衎閉嘴了,人也不掙紮了。
這件事說來神奇,剛到将軍府的時候,窦衎因為對倪初久心懷怨恨,在給他的安神香裡下藥來着。雖然沒過多久窦衎就因為倪初久的關心而動搖,停了那藥。但沒想到這東西還有少量殘留在倪初久體内,陰差陽錯居然能融合楚岚下的蠱,減輕蠱的毒。
那晚濕漉漉的窦衎抱着同樣濕漉漉的倪初久找到步漾和劉願的時候心都快死了。結果當步漾跟他說人沒大事,因為倪初久體内還有另一種毒,以毒攻毒減輕了蠱蟲的毒性。
這算什麼?
“真想回到那時候給自己兩巴掌。”良久,窦衎幹巴巴開口:“我是真的狼心狗肺,不識好人心。”
“那今晚多吃些羊心羊肺補一補。”倪初久醒來後窦衎同他坦白,他卻并不介意。跟楚岚不同,雲霁當時對他誤會才出此下策,并且很快就停止了這種行為。後來不管倪初久如何表示自己真的不生他的氣,并且還覺得是冥冥之中的緣分,這事卻給窦衎留下了深刻的陰影。
氣氛凝滞,面前這條狼狗耳朵塌了,尾巴也不搖了,自己生自己悶氣。
倪初久放下手裡的梳子,繞到前頭,一手揉他腦袋,哄人。
“給我看看,啧真俊!”
晚飯時,成施和崔懷慈來了。如今來這兩人來将軍府跟進自己家似的,蹭飯都不帶打招呼的。
席間,霧氣升騰。
在家養病,許久沒有上朝的倪初久好奇:“楚黛,哦——繼任大典不是已經取消了嗎,皇上最近在忙什麼?”
“武舉。”
“追人。”
成施和崔懷慈對視一眼,再次同時開口——
“追人。”
“武舉。”
倪初久一雙眼在兩人之間來回換:“所以,到底是什麼?”
“通過舉辦武舉把心上人追到手。”窦衎總結道。
“心上人!她心上人是誰?”
“巫泊。”
“什麼?”倪初久大叫一聲,瞪圓了眼,一旁的成施趕緊把耳朵捂上。
“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多了。”成施往自己碗裡又加了一勺辣醬:“開春,龐昊就要去苗疆提親了。聽說苗王喜歡蛇,他找人把毫州城方圓幾十裡的山上的蛇都抓走了。”
崔懷慈接上:“還有你那幾位江湖朋友。前幾日同我們辭行,說要去西邊遊曆幾月,讓我們先不要告訴你,免得你嫉妒、心癢,從床上下來爬也要跟着爬去。”
湯鍋活躍地冒着泡,氤氲熱氣裡,窦衎與倪初久對視。後者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條縫,不知是在笑他的辮子還是在為朋友們開心。
熱氣從半開着的窗飛出,将屋檐下堆好的好奇朝着室内熱鬧探頭的雪人融化。
雪人上頭,有幾隻沒有南飛的燕子竟然在牆角上頭築了巢。
今年會是個暖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