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四人手持長矛,和十來個婼支人一起走在山谷裡。如此多人,卻無一人說話,甚至他們走動時未發出任何聲響。隻有風貫穿山谷,一層又一層的草随着風聲掩伏下去。
他們正在狩獵。這是每次兩族通婚時,前來通婚的青年們所必經的一個考驗。
昨日晚上,曆叔再三交代他們今日一定要好好表現,最好能獵個什麼回來。若實在獵不到,也要盡力展現各人的勇氣,聰敏和體力。
這是他們到達婼支的第三日。一早,天還未亮,參與狩獵的人便吃過早飯進了山。到此刻,他們進山已将近半天了。
青年們在山中狩獵,曆則和婼支族長坐在堂上閑聊。芸的二哥問他為何不跟着一起進山。曆擺擺手,輕描淡寫地說不用去看:“這次有季在,他是個穩重人,我不擔心。”
說起季,婼支族長連聲誇贊,說系有一個好兒子,曆笑說你的兩個兒子難道差了?說完他心裡忽然一動,笑道族長要是真喜歡季,回去後他和季的父親說一聲,讓他以後多來幾趟。
“可以。我是真喜歡他,他要能多來,我心裡自然歡喜。”婼支族長痛快道。
曆心裡便有了計較。其實,季和芸二人若能成婚,再好不過。問題是芸小了兩歲,小兩歲,做事,持家都還不穩重。族裡希望女子娶回去能盡快安全的養育下孩子,女子太小,雖然能懷孩子,生育的風險卻要大得多。這種事情他無法替系做出決定,隻能開兩句玩笑,打個哈哈過去。
婼支族長如何不知這件事曆做不了主?況且芸的婚事他并不着急,因此也随之一笑而過。
季他們在山中梭巡了一個多半天。中午時候,他們找了個背風地方吃帶來的幹餅子。吃過飯,一行人并未多做休息,而是再次往深山進發。下午眼看又過半,衆人隻以為今天要空手而回時。忽然擡頭一望,遠遠地一頭正在山谷裡吃草的公鹿出現在他們面前。那頭公鹿顯得極為謹慎,雖在吃草,卻時時擡頭環視四周。
一行人悄無聲息地貓了下來。人人手裡松松握着長矛。季看了芸大哥一眼,芸大哥的手小幅度一擺,意思是讓給他們。季也不謙讓,環顧四周,開始觀察地形。這是一塊谷地,一邊是峭壁,一邊是長滿灌木的緩坡,而這頭鹿正在谷中的草地上吃草。
他們的運氣真的十分好。
看清地形,算好鹿可能逃走的方向和伏擊地點。四人以手勢商量完畢之後,兩人穿過灌木到谷中另一頭伏擊,另兩人則從靠近鹿這一頭驅逐追趕。分配好後,四人握着長矛悄悄分别向下潛行。到達預定地點後,季回頭見身後婼支族衆人悄悄朝緩坡而去,他們這是要幫忙圍堵。
一切都在悄無聲息之下展開。公鹿仍然時時擡頭環顧,它還在吃草,仿佛毫無察覺。季卻知道不能拖太久。悄無聲息是對獵物的迷惑,卻也能迷惑自己,讓人失掉先機。
公鹿甩着尾巴,邊吃邊慢慢走動。它頭上鹿角崔嵬,每每走動之後,總要四顧之後才低頭就草。季和另一夥伴低伏在草叢中,一直等到另兩人到達伏擊地點後,在距離公鹿百步左右發動了攻擊。他們突然躍出,口中發出吼叫聲,手舉長矛飛快向鹿奔跑而去。像兩顆流星,帶着疾風一路呼嘯而去。
鹿的反應很快。在最初的驚吓後,它飛快調轉方向,向山谷另一邊飛奔而去。它逃跑的方向,正是季他們選定的伏擊點方向。此時便是速度的競賽。季他們扔掉長矛,如迅雷如流星,在後面緊追不舍。那鹿慌不擇路,徑向前奔。隐在伏擊點的二人心跳如雷,卻一直等到鹿奔到眼前才突然暴起。鹿受驚急刹,前蹄高高懸空,發出急迫地嘶鳴聲。
機會來了!
這兩人暴起後沒等公鹿前蹄落地,就迅速往前沖了兩步,途中調整姿勢,将手中長矛狠狠朝鹿的腹部抽去。公鹿吃痛,步伐淩亂。兩人一擊之後長矛又迅速換手,将長矛掃向鹿腿。鹿腿承受不住如此重擊,在嘶鳴中後蹄塌下。這頭鹿為成年公鹿,雖身處劣勢,卻仍然不肯認輸,隻奮力掙紮要站起重新撕鬥。但它沒機會了,後面季二人已經趕上,飛身撲上前死死壓住鹿身,另一人掄圓了長矛,狠狠朝它脖子甩去。
這是緻命一擊!鹿頭在重擊之後向旁邊一歪,再也承受不住,整個身體都倒在了地上,發出陣陣哀鳴。
而伴随這陣陣鹿鳴之聲的,是尼能,婼支兩族揚手振臂發出的喜悅之聲。
這頭鹿激起了尼能和婼支人的雄心。他們将鹿捆好擡走,在山谷中遠遠撒開,隻望再得一頭如此大的獵物。
然而上天今日給他們的獎賞隻有這頭鹿,眼看天黑,婼支人再無所獲,于是芸的大哥拍闆兩族人一起返程。
婼支頗有幾人發出遺憾之聲,然而也莫可奈何,随着大部往村落而去。
直到天黑透,外出打獵的人才返回。他們還在山上時就看見了村裡熊熊的火光。這是等待勝利者歸來的篝火。不少人站在山頭上等着他們,一見到他們的身影,小孩子就飛奔回村,一路高喊“回來了,回來了!”。
獵手們是在夾道的贊歎聲中走完了進村的路,他們擡着獵物,在喜笑顔開的村人的圍繞中,艱難地走到了婼支族長屋前的平地上。
婼支族長非常高興。兩隊獵手一起将公鹿擺在了族長面前。好一頭健壯的鹿!婼支族長哈哈大笑,嘴裡連番贊好,一邊輪番拍着孩子們的後背以示獎勵。芸大哥講述日間獵鹿一幕。他不是善言之人,卻仍讓圍在一旁的族人發出驚歎聲。
如今婼支人雖習耕種,但是速度與力量的故事總是更讓人心神激蕩。年輕女子們的臉龐在篝火的映襯下閃閃發光,婼支青年男子們雖然有些不服,但獵物在前,他們也不得不歎服。
曆叔非常高興,嘴角幾乎咧到了耳後根。他袖着手,來回欣賞着婼支族青年女子們的閃閃目光。四個尼能夥伴相互對望,彼此都看到了各自眼裡的興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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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已深,整個婼支村落随伏牛山一起早已陷入深沉的黑暗之中。但是在村落中心,有一團活的火光。圍繞着這一團火的,是許多舞動的男女。他們的手腳如同雨後不斷生長的藤蔓,讓人心動又心悸。
季他們今日的狩獵大獲成功。婼支族中為他們準備的篝火熊熊燃燒起來。族中所有未婚男女青年皆趁着夜色聚到了一起。
他們不知疲倦地手拉着手,不斷聚集再散開。他們的手腳真忙碌,可他們的目光沒有片刻停歇。如點水的蜻蜓,輕盈地在某張臉上飛上飛下,既怕人看到,又生怕人看不到。火光如同水面的波光,叫這翻飛交錯的目光激起點點漣漪。
這是屬于所有未婚之人的夜晚。
季跳得口幹,趁一個空隙他退出來喝點水。喝過水後他站在不遠不近的一個地方,看着那些還在跳動的男女們。
“怎麼不去跳了?”有人問他。
季回過頭,原來是一個青年女子,日前他曾見過。這女子額頭上都是汗,長長的頭發有幾絲沾在臉上,臉上仍滿是沉浸在舞蹈之中的興奮之情。季說想休息會兒。女子有幾分驚訝,說這就累了嗎?你們族裡難道不跳舞?季說不怎麼跳。女子有點明白了,她看了季一眼,笑着說難怪你們要到我們族裡來找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