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結舌,又覺得有些好笑,他伸手揉了揉妹妹毛茸茸的頭頂。尚不明所以。忽然她道:“我知道,哥哥你是去看嫂嫂,嫂嫂在山那邊。”
季愣住,小孩子總發驚人之語。他失笑:“你知道什麼是嫂嫂?”
“知道。嫂嫂就是要和你一起生小娃娃的人。”尚飛快地答道。
季竟無言以對。他母親天天總對着尚說一堆話,結果這孩子全部記在了心裡。他感覺不能再這麼聊下去,起身準備回屋,問尚要不要一起回。尚搖搖頭,說她還要再看會兒星星。
第二天一早,晨霧未散,季扛着谷袋,腰上系着裝滿了三天口糧的袋子,一手提着矛,向父母弟妹們揮揮手,轉身向村外走去。
太陽很大。季俯身張口從溪流裡灌了滿滿一肚子水。這溪水由山間石隙彙聚而成,原本無比清涼,此時正烈日當空,倒是有了幾分溫度。喝飽了水,他又鞠水洗了一把臉。起身時,水滴滴答答的從他頭發上,臉上,身上流下,落在地上瞬間不見了蹤迹。
他站在溪邊,沿着溪流上下張望。上下左右,全部是郁郁蔥蔥的綠色和大山。這是離家後的第五天,原本離家第二天晚上他就應該到達婼支族,可是進山後下了一天大雨,他不得不在山洞中等了一日,等次日天晴之後才繼續往下走,可走着走着才發現不對:他不知道哪裡走錯,竟然迷了路。如今已是迷路的第五天,他已經徹底弄不清自己在哪裡,隻随這溪流大概朝着南方亂走。
母親做的餅早已吃完,這兩天他全是靠着些野果子果腹。人在斷糧時,饑餓的感覺尤為迫人。此時他腹中如雷鳴,日頭又大,太陽曬得他有些眼花,索性回林子裡找了塊有樹蔭的平地,躺下睡一覺,等日頭下去一點再尋路。
一夢深沉。他是被落在臉上的水滴驚醒的。睜眼一瞧,天空中烏雲密布,大顆的雨滴扯出長線從半空中砸下來。這是要下大雨了!
他連忙起身,收拾東西扛起米袋,四下張望,在林子裡狂奔起來。迷路的這幾天裡,他已遇到了兩場大雨,也已經熟悉要如何找尋庇護之所,尤其是如何保護好他肩頭的三鬥谷。
這山中雖然天氣一日三變,好在大石林立。從林子往上攀爬,他不斷梭巡,雨越來越密,一滴滴砸在臉上,砸得他心焦。林子裡原本就樹木茂盛,枝葉勾連,此時沒了天光,暗得幾乎看不見。他不斷張望,終于眼角掃到一塊比周圍略淺一些的顔色,他奔過去,果然是一塊蒼黃色大石。
大石一半隐沒在山體中,一半突出,突出部分的底下與山體形成一個夾角,大小空間剛剛夠他把袋子塞進去。半空中雷鳴轟轟,閃電如鞭。季感覺到越來越近的雨勢,顧不得其他,隻能埋頭用力把袋子盡力往裡推。剛塞好轉身,“嘩”一聲,一陣暴雨兜頭澆下來,仿佛一個水做的手掌扇到了他的臉上。
雨就這麼暴烈地下來了。季無處可躲,隻能蜷縮在大石旁的地上,任由那雨水将他澆個透濕。此時他與山中的走獸林中的飛鳥一樣,面對酷烈的大自然,沒有絲毫反抗能力,隻能盡力忍耐,等待雨過天晴,天光重現的那一刻。
第二天早上。季扛着半濕的谷袋,順着溪流往下走。昨日傍晚的一場暴雨,導緻溪流大漲,水質也不如昨天清澈。他的頭發及身上的衣物都還潮濕着,在早晨的陽光中,與所有草木一起,發散着潮氣。
這溪水的流域似乎十分之長,走着走着季不免想: 不知道這溪流要通到哪裡,難道一直要流出這伏牛山?若真能走出伏牛山,倒也不錯,至少他不必再在這山裡亂轉下去……正胡思亂想間,他忽然聞道一股噴香的食物香氣及,煙火氣。
居然有人!
他當即停住,幾乎不敢相信。用力吸了兩口,那味道仍然真實,這香味當即誘發了他腹中的雷鳴。他立即奔了過去,卻在幾步之後停了下來。遲疑了會兒,他高聲喊道:“我是尼能的季,想過去找你借個火。”
他的聲音驚起了林間的鳥,卻沒得到對面的回應,隻是那煙火氣似乎淡了些。他有些着急,不顧等待回複,跨步淌過溪流,走過亂石,站在了林子邊上。
林間的一小塊空地上,燃着一個小火堆,火比較小,但沒有熄。見到火還在,季的心放下了一大半。那人估計是聽到他的聲音,不想與他照面便走了,但那股食物的香氣又還在。季有些拿不準,提聲又喊到:“你還在嗎?我想找你借個火。”林間除了枝葉搖曳之聲,依然沒有任何動靜。
既沒人應答,季便邁步往林子裡走,剛走了幾步,林子裡忽然傳來一聲喝問:“何人?”聲音雖然故意低沉,卻有一種異于男子的清脆。
是個,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