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仲夏的一天。傍晚,季站在清河岸邊,眺望着清河以遠。身後傳來粗嘎地呼喊聲,那是他二弟來喊他回家吃飯。他默默站了會兒,轉身往回走,兩兄弟一起朝村子走去。路上他碰到了正從田間回來做飯的一個新媳婦,這媳婦正是今年開春從婼支族娶回的,此時已有了身孕。她也認識季,很明快地打了個招呼,季他們讓道一旁,讓這女子先行。
到了家,見他們回來,父親說了一聲“吃飯”,一家人默默無言開始吃飯。吃過飯,象領着弟弟妹妹去收拾洗刷碗筷。季坐着,看着母親拿出一個厚密的大布袋,與父親兩人一起到他們卧房後面的小倉裡去裝米。然後父親抱着系緊的鼓鼓米袋走出來,放在季的面前。
“三鬥多。試下,看背得起來嗎?”父親說
季依言将米布袋提起扛到了肩上。
“重嗎?”母親問。
“不重。”季說。其實有點重,但他仍如此道。
母親依然有點擔心:“他一人去,我總不放心。路上萬一遇到野獸怎麼辦?又是山路,若迷了路……還是請曆陪着再走一趟吧。”
季擔心的倒不是野獸,而是家裡的農事。他一來一回最少十天,不知家裡的地顧不顧得來。他如此對父親說,父親卻說:“此時沒什麼可忙的,就是鋤草捉蟲,我和你兩個弟弟做得過來。你不用再說,明日便動身往婼支去吧。”他又對妻子說:“曆家裡就他一人能下地,他那老爹和阿姆,一個瘸一個盲,全靠着他。這又不是年頭年尾農閑時候,怎好意思再去麻煩他?”
“他那地,我們可幫他照顧着。”母親仍不肯放棄。
“這話不該說。我們原本就該多去給他幫忙,卻不能因此和他講條件。”
母親一聲歎息:丈夫如此剛直,身為族長從不肯以私事麻煩族人。她不再說話,隻是将那布袋紮緊。
季不願見到父母之間産生不快,安慰道:“母親放心,去婼支的路我走過兩回了,早已熟記于心。曆叔也說過,路上沒什麼兇猛野獸。這兩趟确實都沒遇到過。您不用擔心。”
母親搖搖頭,隻說要去廚下再多做幾個餅子,便走了出去。父親沉默地盤坐在草墊上,看着如幼楊般瘦削挺拔的兒子,慢慢道:“你母親為你擔心的意思我知道,可我想着你到底是要長大的,到底是要獨自面對一切事情的,不能總依賴别人。你…….”
“阿爹,我知道的。不用為我擔心。”季飛快地打斷了父親的話。不知為何,他感覺有些臉紅:他其實很早就極力展示自己的強壯與成熟,可顯然在父親眼中仍然不夠……
系沉默地撚了撚草墊上支出的草杆。見父親再沒有話,季走了出來。此時夜幕低垂,鳴蟲唧唧,繁星滿天。屋外的敞地上,妹妹尚手裡拿着一塊餅,坐在地上邊看着夜空邊慢慢啃着。
季走過去坐在了妹妹旁邊。
“你二哥和三哥呢?怎麼不跟他們去玩?”季問。
尚搖頭說他們跑太快,我怕摔跤。她快五歲了,口齒很是清晰。季又問這是哪裡來的餅子,尚說是阿姆給的。“阿姆說是給你路上吃的,大哥你要出門嗎?”季說是。尚又問去哪裡?
“去…..去山的那邊。”
“為什麼去山的那邊?”
“去看一個人。”
“看哪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