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落裡的人也沒有說話,過了一時才道:“小子,不論你有什麼想法,我勸你一句,把命好好留着。留着命,日後才有轉機的時候。”
序沒有說話,良久才問道:“你們這麼安慰自己,安慰了多長時間了?”
他這話剛一出口,角落裡那人赫赫笑了起來。他嗓音嘶啞,喘着氣道:“年輕氣盛,真好!”
狄盧對角落裡那人道:“老于,你早點睡,不必再和這小子多費口舌。”
那個叫老于的喘了口氣,對狄盧道:“你放心,我知道。”又對序道:“小子,這裡所有人剛來這裡的時候都像你現在一般。沒有人不想着逃跑,可但凡逃跑的,沒有一人不命喪于那些黑袍人手裡。所以我勸你一句,保持冷靜,把命留住。留住命,才有可能真的逃出去。” 他喉嚨不知是受損還是太過幹燥,這一番話說得很有些吃力。
序聽後沉默一時,最後才道:“老于,我謝謝你的好意。可是明日我不得不鬧一場。”
他這麼說,茅屋内所有人的耳朵都豎了起來,聽老于問他為什麼。
“我們一共四個人被抓了進來,可是這幾日我發現少了一人。他忽然就消失了,生死不知。我知道隻有那些黑袍人知道他的下落,所以明日我明日要找他們要鬧一場,鬧到他們面前,問清楚我那同伴的下落。”序道。
聽他說完,老于還沒說話,那狄盧已笑道:“小子,這還有什麼好問的?在這裡,凡是消失不見的,都是丢去後山喂了野獸的。”序擡頭死死盯着狄盧,一點都不相信:“原因呢?為何要丢去後山?”
“原因不外乎三種,”老于解釋道。“一種,是你那朋友生了病,治不好,給他們扔到後山了。另一種,是觸怒了黑袍人或白袍人,被打死了。再有,第三種,就是你那朋友在山上運石受了重傷不治。不過受了重傷的,那白袍人總要當衆給他做個禱告。這幾日沒有做禱告,想來隻有前兩種可能。”
見序沒有說話,老于又道:“小子,我看你為了朋友願意連性命也不要才告訴你這些。你明天鬧也沒有用,隻會把自己賠進去。踏踏實實的待着,還是那句話:隻要命留着,就有機會。”
序再沒有說話。他呆呆坐着,聽着屋内呼噜聲漸起。今夜或許是個明月天,月亮光從高窗上投了幾絲光影下來,照亮了一點小小空間。
明月天。明月常在,而人何處尋?序抱着頭,淚水洶湧而出。
此刻,他開始真正知道什麼叫後悔:伏牛山腳下他不該撺掇,他該和易叔一起死拉也要把季拉回家去;他們被逮到的那個晚上他不該提議舉着火把去看什麼光,他們之前在山中走了數日都無事,卻偏偏在那個晚上出了事……
這後悔如此深重,盡管極力壓抑,但是仍有嗚咽聲從他捂緊的雙掌間漏了出來。他如此無力又軟弱。他恨自己的無力和軟弱,可他此刻如此軟弱又無力。
茅屋裡一片寂靜。月亮升上了中天,幾絲光影移動,仿佛幻影。月明人亡,活着的人該以什麼,才能贖回自己那滔天的悔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