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動完手腳,羽昆坐下來,問道:“昨日你們怎麼會出現在那山崗之下的?”話音極為清晰,顯然已完全清醒。
季原本可以直接告訴她緣由,但是不知怎地他心裡有個更重要的問題,他問道:“後來你們在山裡流落了多長時間?”
羽昆有些不明白他為什麼問這個,她看着季,季看着河面,又道:“在山中,沒吃什麼苦吧?”
羽昆這才恍然。她笑了起來,她歎氣道:“怎麼可能沒吃苦?”季終于将頭扭過來看她。
“不過,如此夜深人靜,你卻做此關懷之語…….”她笑意盈盈,故意沒有說完。
季面色通紅,幸好在夜色裡看不出來。他強撐着看着她,良久,長歎一口氣,也笑了出來。
“那個姜環,還在世嗎?”
提起姜環,羽昆皺了皺眉,道:“當日他受了風雨,風寒入體,山中燠熱難擋,又連日奔波,後來一病嗚呼。”
“他死了,姜寨會不會找你麻煩?”季很平靜地接受了姜環的死訊,仿佛他早已猜到。
“估計會怪罪我。畢竟是我領他進的山。他母親隻怕要将他死之事怪到我頭上來。”
聞言季不免有些擔憂:“那你……”他想問這怪罪會不會對她照成傷害。羽昆明白他的意思,無聲搖了搖頭,隻問道:“你們為何也在追蹤姜寨的驢隊?”
季便将他們如何看見紅光,如何進入山中,如何被抓又如何逃出的經過說了一遍。“當時我們日日敲石頭,百般不解姜寨人究竟要找什麼樣的石頭,也不明白他們預備拿這些石頭做什麼。前夜恰好看到驢隊從山中出來,想所馱負之物必為那些石頭,因此才半路追擊而來。”
他話音剛落,就見羽昆的雙眼陡然一亮。原來,她受命調查那山中石場兩月餘,期間雖曾找到過姜寨人采石的山谷,但由于姜寨人守備嚴密,一直無法窺見其中詳細。如今竟沒想到眼前就有一個在山谷中待了數月之人。
她當即問道:“姜寨人可是在尋找玉石礦?”
當初她在數個村落調查,均被告知那些失蹤之人是受人利誘進山尋找玉石礦。她對這個說法是相信的,因為姜寨對玉石消耗極大,且其境内多為平原,每年外購玉石材耗費甚多,因此他們想在大桐山開山尋找玉石也合乎情理。
季卻搖頭,道山中根本沒有玉石,他們所找的也不是玉石礦。
羽昆聞言有些驚訝。季便将他所見的,被姜寨白袍認可的石頭形貌詳細說了一遍。“他們所要的石頭是内有金色或異色顆粒的石頭,并非玉石。”羽昆有些疑惑,想不出來那到底是什麼石頭。
季看她如此,心中不免有些遺憾:怎麼就沒從山谷中帶一塊兩塊出來?季忽然想起那兩個羌族人,道:“還有,我們逃出來時,一同逃出來的還有兩個你族之人。”他把那兩個羌族人村落名稱和姓名和羽昆說了。
羽昆将季所言想了又想。整件事情與她之前的設想全然不同:她以為姜寨人偷偷開山是為了玉石。如今按季所言,他們所找的卻又對不上。如果不是為了玉石,如此興師動衆耗費頗多的又是在尋找什麼?
還有就是季提到的白袍玉冠之人。她一聽便明白,那衣冠為入學鳳凰台并成功畢業之人所專有。可鳳凰台上學子至少出自百姓以上之家,三年招收一次,每次入學人數不過二十餘人,能順利畢業的不過寥寥。
但凡能成功畢業的,王城明台都有重任,怎會派遣到山中苦守?且她在鳳凰台三年,所學者,不過辨認存在之術:如何分辨自己的存在;如何分辨自然萬物與自身意識的存在;如何分辨他者的存在,等等,可從未學過所謂土石辨認之術。
她正自沉思。季看着她,道:“你還未告訴我你為何也在此。”羽昆便将她跟蹤姜寨驢隊的緣由說了。
原來季他們所逃出的大山名為大桐山。西起伏牛山,一直往東這一線為羌地和姜寨的分界線。自去年以來,大桐山下遠近百十裡都有村邑上報村中男人走失。因所報村邑甚多,羽昆又正在外面,羌族族長,羽昆之母便命羽昆暗中查探緣由。
羽昆一路查探,進入了大桐山。一行人在大桐山中潛行兩月餘,期間雖找到過石場,卻近不了身,後兩次遇見驢隊滿載從山中走出,因此幾番跟蹤。
“昨夜我們提早埋伏在那山崗,原想劫一頭驢子,哪知那些畜生竟極靈敏,撅腿響鼻,弄出動靜來,驚動了那些黑袍人,因此我們才撤下來,誰知恰好碰着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