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知我族内到底發生了何事?”
婼支族長長歎一口氣,道:“你們遠途跋涉而來,今日便先吃飯,好好睡一日。明日,自有人向你們說明。”
季他們如何等得到明日,正待要開口追問,婼支族長搖手道:“不急于這一時,先吃飯,好好休息,明日再說。”
三人互看一眼,隻得遵從。
當日晚飯吃得頗為潦草。芸母親的手藝依然好,季他們卻始終食不知味。芸的二哥見席上沉悶,便詢問些他們這一路的見聞。季三人有心無力,多由蒼回應,一頓飯草草吃完。吃過飯,一頓飯吃完,芸大哥帶易叔和序去洗刷安置。季洗漱完走出淨房門時,已是繁星滿天。他慢慢走到屋後左邊廂房,窗戶裡透出光來,季推門進去。屋内隔成了一堂一房,房間内靠近牆角燃着火盆,芸正坐在床上,低頭看着熟睡的孩子。
季站在房門口,看着他們。芸擡頭,淺淺一笑,道:“回來了就進來吧,還站着,不累嗎?”季便走進來也在床邊坐下,一同看着熟睡的孩子。孩子名叫壯,取強壯之意,還是去年季把芸母子送回婼支之前由父親起的名。孩子現在快滿一歲,頭發烏黑,四肢有力,此時正側身面向母親而睡。
季輕輕捏了捏孩子的手臂,手下松軟有肉。芸将他的手拿開,輕聲道:“這孩子皮得很。整日裡在家裡到處爬,弄一身灰,一不留神就爬不見,時刻不能離開人。還不讓抱,抱多了便用手胡亂打人。你小時候也是這般調皮嗎?”
季聞言,難得露出一點笑意,道:“我小時候,應該比他要乖一點。”芸歪着頭笑道:“我小時候也沒有這麼調皮,那這孩子到底随誰?”季摸了摸孩子的小腦袋,輕聲道:“随他自己。一代更要比一代強,若都像着父母輩,怎麼有進步呢?”
這一番話出來,芸沒有說話。忽然,她伸手抱住季的頭,低聲道:“我知道你心裡難過。你放心,父親母親,弟弟妹妹他們,還有族人們,一定都會沒事的。尼能受列祖列宗保佑,一定會沒事的。”這些話都是安慰。季沒有說話,任由芸抱着。良久,他抱住芸。芸感覺肩膀上傳來一片濕意。
第二日一早,吃過早飯,不待季他們開口,族長便命人叫來了兩個人。當那二人出現時,季認出那原來竟是他們尼能族人,叫迫和運的父子倆。這父子倆一見到季,便忍不住激動淚流,踉跄走到季的面前,跌坐在地,扶着季的膝蓋大哭起來,季三人忍不住也痛哭起來。其聲之悲戚,讓在座者無不流淚。
好一時,季才強忍悲痛,勉力收聲,向迫叔道:“叔,族裡到底發生何事,族人們都去了哪裡?”迫叔淚眼朦胧,他抹着眼淚含混道:“我還以為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一個族人了,再也見不到了,哪知今日竟還能見到你們,我,我死而無憾……”說着又痛哭起來。
他們父子二人,在婼支村落這麼多日,日日飽受懊悔啃噬,痛苦不已。今日終于能把心中那些懊悔和害怕傾訴出來,不由涕泗橫流。
季的心情又比迫叔好到哪裡去呢?好一時,他才勉強開口問道:“叔,您知道我弟弟象,他從姜寨回來了嗎?”迫叔隻是胡亂地點頭,卻說不出一句話。季不知迫叔這點頭到底是何意,一旁的運擦幹眼淚,替父親回答道:“回來了,去年十二月中旬左右,象由那些姜寨人護送回來了。”
季心中一松。誰知此時迫叔卻道:“我們族裡這件大難,就是由姜寨人造成的!”他内心激憤上湧,連番以手拍地。
一夜輾轉反側,終于到了答案揭曉的時刻。季拿出那兩隻箭,放在迫叔面前,确認道:“叔,果真是姜寨人做的嗎?”
“就是他們!去年十二月中左右,先前來過的那個黑衣人,領着二三十人将象送了回來。過了月餘,那人又領着四五個人來到族裡,聽聞是來給族裡道歉,說無故扣押象這麼長時間,實不得以等等,具體如何我也不清楚,這也是聽别人說來的。他們是下午到的,看他們遠途跋涉,族長便款留他們多住幾日。當夜那幾人便在族裡住下了。運兒此前幾天一直看到後山中有野鹿出沒,我們便在山中做了個陷阱,恰好打算第二天去看看那陷阱。因此第二天一大早,天還麻蒙蒙,我們便進了山,日頭升上來時才從山裡回來。還沒進村子,就聽到,”說到此,迫叔臉上淚水又湧了出來,他張了幾次嘴,才努力說下去。
“聽到,村子裡哭聲震天。女人哭,小孩哭。我們吓一跳,不明白怎麼回事,也不敢貿然下山,就返跑到山上朝下望。隻見村裡人都被趕到廣場上,不知哪裡來的黑衣人,足有兩三百人,手裡都拿着弓箭,将整個村子團團圍住。那些黑衣人挨家挨戶踢門,将裡面的人一個個趕出來,趕到廣場上。小孩們都吓得不行,大人顧了一個兩個,顧不了更多的,那些孩子就趴在地上哭。那個哭聲,我們在後山上都聽得一清二楚,聽得我們摧肝斷腸。
那個領頭的,挾持着族長,對着族長說什麼,族長不肯,兩下僵持,族裡男人便要拼個死活。可是那幫姜寨人,他們不是人!他們竟然拿着弓箭,對着地上的孩子,意思是如果要拼,便要先把孩子都射死。僵持許久,最後族長不得不妥協,便率先向村子外走,後面族人們被黑衣人逼迫,拖家帶口一個接一個跟着走了。我們遠遠跟在後面,也不敢靠近,遠遠看見黑衣人帶着他們往陽地方向去了。”說到此,迫叔臉上滿是痛苦之色。“我們兩父子是沒用的。跟着到了陽地附近,看族人們都停了下來。我們也不敢上去救人,想來想去,隻有來到婼支報信……天可憐見,原以為我們要這麼窩囊一輩子,哪裡還想到再見到你們呢….”說到此,以手掩面,又是大哭。
“接到他們的報信後,我當即領着人去了陽地,可等我們到的時候,你父母族人已不見蹤迹。事發突然,我們也不敢暴露。在陽地外梭巡了幾日,卻始終沒看見他們,不得已便轉回來了。”自迫叔他們進來就一直未說話的婼支族長道。
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