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西域,妙靈閣。
這是整個冥界最大最熱鬧的奇珍異寶集市,筒子樓上下一共四層,雕梁畫棟飛檐翹角,幾百個攤位上擺滿了各種平日難得一見的仙丹妙藥靈物法器,還有古老的異術經文。
來到這,宸夙徑直走上三樓,推開了角落裡一間煉丹屋的屋門。
“無涯老師傅。”
宸夙話音落,一個腦袋突然從屋中間熬着藥的大鍋爐後面探出來。
白發梳成二八分,戴着副老舊圓框眼鏡,豆豆眼圓溜溜地瞪着。
“您好,我……”
“喲,這小夥兒帥!”
老頭眼睛一亮,嬉皮笑臉地咂咂嘴品了品,兩腿一蹬蹦下搖椅,身子緩緩從半人高的鍋爐後面升起來。
“來點啥,我這啥都有。”說着,他竄到左手邊靠牆第一個貨櫃前,開始從左到右推銷每個貨櫃上的商品。
“包治百病的藥?”
“喝一滴就能飛升的甘露?”
“妖術秘籍?”
“還魂丹?”
“……”
宸夙道,“聽說您能煉出僞瞳?”
老頭一整個蓦然頓住。
他臉色唰地冷下來,緊張得好像出了什麼不得了的事,駝背貓腰鬼鬼祟祟溜到宸夙面前,眼神怯得像小偷。
“你要那玩意兒作甚啊?”他聲音嘁嘁竊竊,像是在跟宸夙商量什麼見不得人的勾當。
“我一個朋友需要。”
老頭犯了難,“煉……是能煉,不過造這東西,得有人獻魂。”
“我知道,”宸夙說着掏出一隻雕花小瓶子遞給老頭,“用我的吧。”
瓶子裡是兩縷血紅的死神魂絲——書中所言,煉制僞瞳需以生人魂絲為藥引,且一縷魂絲隻夠煉出一隻僞瞳。
“你這……”
老頭接過瓶子,吃驚道,“人滿共才有三魂,你獻出倆啊!”
“我需要兩隻僞瞳。”
天道之下死神不死不滅。
隻因其承魔息而生,心髒魂魄若受了傷害,會在魔息的作用下迅速恢複或再生,保其心不死,其魂不散。
當然,隻有心魂能再生,否則他也不會留下滿身可怖的傷口。
“五天後來找我取。”
“好,謝謝。”
宸夙點點頭轉身離開。
·
忘川河畔,天地曠蕩。
河心狂濤卷起。
漩渦中,升起九條巨大的蛇頭,吐着信子,嬰兒般嘤嘤嘤地叫。
“九嬰,有件事想麻煩你一下。”宸夙站在岸邊,伸手撫了撫中間那隻蛇頭,“能不能幫我把一個人類送到忘川河底,她需要醫神的幫助。”
送一人到河底,對九嬰而言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做到。可它卻搖頭拒絕了。
“不行麼?”
宸夙望着它,眸中閃過一絲黯淡。
九嬰喃喃叫了幾聲。
“哦,也對。”
聽完九嬰的話,宸夙無可奈何地笑了笑,“三界本無交集,我不能打破天道之規,把人類帶來這裡。”
至于上次,江冉冉掉落忘川河底,也隻是她命中注定的劫數罷了。
天道是這世間的平衡。
打破意味着毀滅。
算了吧。
·
離開冥界,外面天色正亮。
宸夙剛走近小院,卻遠遠看見江冉冉在院門口,而她面前竟站着個黑袍人。他心頭倏緊,想起上次女靈師傷害江冉冉那件事,立刻快步趕了過去。
“我想我已經說得很明白了,”黑袍女人對江冉冉冷言道,“你不聽我的,很快就會死。”
“我也說得很明白!”
江冉冉怒怼,“老娘這條命是我自己的,憑什麼你說我活我就活,你說我死我就死,你算個什麼啊!”
女人冷哼一聲,從懷裡摸出一隻銅鈴,卻被趕來的宸夙猛地擰翻手臂。
銅鈴當啷一下掉在地上。
“你敢!”
隻聽“咔”一聲讓人不禁渾身發麻的裂骨脆響——那黑袍女人的手肘竟被宸夙生生擰脫臼下來。女人痛苦地哀叫了聲,半邊肩随之塌下,小臂以一種詭異的狀态搖搖晃晃墜着。
這可把江冉冉吓了一跳。
她看着女人被硬生生擰斷的胳膊,神色惶恐,不自覺往後退了半步。
“墨玄,是麼?”
宸夙一眼認出了女靈師,完全沒有想要放過她的樣子,另一隻手緊接着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整個人拎起。
“我真後悔上次沒殺了你!”
他聲音冰冷陰幽,惡魔般兇狠的目光恨不得将女靈師碎屍萬段。
“宸夙!”
“你,你别這樣……”
見宸夙突然像變了個人,變得陌生沒有溫度,像殺人嗜血的魔鬼,江冉冉有點害怕,但還是抱住了他另一隻手。
眼見女靈師馬上就要被掐斷氣了,江冉冉慌忙搖頭,“我對他們還有用,他們不會把我怎麼樣的,能不能别殺她,你這樣子我……我害怕……”
宸夙眼裡的兇光頃刻蕩然消散。
陰霾從他臉上褪去,他像是突然意識到什麼,用力掐緊的手漸漸松開來。
“滾。”
他沖女靈師冷冷道。
女靈師捂着折斷的右臂踉踉跄跄走了。小院門口,宸夙低下頭,眼神躲閃,不敢擡頭去看旁邊的江冉冉。
“對不起……”
他聲音低顫,畏怯得無地自容。
“我說過你不是惡魔。”
江冉冉雙手從他腰側穿過,抱住了他,“你是個真正的人。”
“可我……”宸夙微喘着氣,雙手抱過她把她緊鎖在懷裡,“我真的太害怕了,我害怕他們在我看不見的時候又把你帶走,我又該去哪找你……”
她貼在他胸口。
她感受到他急促的呼吸起伏,感覺到他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堵着。
他們在夾縫中短暫地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