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夙江冉冉趕到時,一切都晚了。
已是三日後。
又一個電閃雷鳴的大雨夜。城南郊老公寓二樓房間裡,夏夢萦癱坐在地上,抱着肖昱冰冷的身體失聲痛哭。
地上有一隻碎掉的銀戒指,旁邊還站着一個管家裝扮的年輕男子。
她瘋了般撕心裂肺地哭喊,面部顫抖,可病弱的身體經不起這番刺激,突如其來的猛咳險些讓她窒息。
她還是流不出半滴淚。
“小姐,節哀。”
管家說着,走上來攙起肖昱胳膊,作勢要把他從夏夢萦手裡拉走。
“滾,滾開!”
夏夢萦嘶吼着用力一推,許管家絆了個趔趄,“你告訴我為什麼,你說讓我殺了夏良,你告訴我為什麼來的會是肖昱,你為什麼騙我為什麼騙我!”
“意外情況我也沒想到,小姐。”
“為什麼!”
她絕望哭叫着,可許管家就像塊冰,任她如何聲嘶力竭也毫不動容。
肖昱眼睛上被蒙了條黑帶,一動不動,白色襯衫上洇開一片刺目血紅,左胸口還有道清晰的傷口直穿心髒。
旁邊地上躺着把匕首,刀尖的血已凝固成塊,和他的傷口一樣暗紅如脂。
他就這麼離開了。
這夜。
公寓裡安安靜靜,聽不到任何聲音,像是沉浸在一場安然美好的睡夢裡。
·
翌日。
天像往常一樣亮起。
江冉冉去一樓窗口取藥還沒回來,住院部四樓走廊裡,夏夢萦坐在輪椅上,面向落地窗外照進來的晨光。宸夙站在旁邊陪着她,等着江冉冉。
讓他意外的是,夏夢萦比想象的平靜很多,安然得像什麼都沒有發生。
“宸先生,可以幫我倒杯水嗎?”
“好,稍等。”
确實是什麼都沒發生。
她就像往常每日的慣例一樣喝水、吃早餐、服藥,對着窗外的光冥想,旁邊有人陪她,她也不用擔心什麼。
唯一的不同,隻是身側突然變得空蕩蕩的,少了個曾離她很近的溫度。
像是一陣風刮走了她的棉圍巾。
“宸先生。”
夏夢萦頓了頓,“肖昱那邊……”
“都已經安頓好了。”
宸夙眼裡是一樣的平靜,望着窗外沉聲說,“他所有東西我們都會留着,不過……你希望他去哪?”
片刻,夏夢萦卻搖搖頭。
“我不知道。”
宸夙心裡悶悶的,不由得長舒口氣緩了緩壓抑,道,“都說人死之後,落葉歸根,靈魂去到冥界,身體留在故裡。不如就讓他回家吧。”
“可是他沒有家呀……”夏夢萦輕喃道,“連天道都容不下他,這世上又怎會有他的家?”
宸夙攥了攥手,喉結略微滾動。
昨晚,他和江冉冉同時收到消息,有人用肖昱的手機給他們發來地址,說肖昱馬上就會死在那座公寓裡。
事發突然,盡管他們匆匆往那邊趕,可到了地方,還是為時已晚。
像是一場惡作劇。
“我本來……是要殺了夏良的,”夏夢萦聲音虛浮,少氣無力,“他是我生父沒錯,可除了肖昱,沒人知道我有多恨他,我有多想讓他消失。”
宸夙眼睫微翕,突然想起了什麼。
“他對肖昱動過手,是麼?”
他想起每次跟肖昱見面,似乎總能在他身上看到些莫名奇妙的創傷。
但那時也并未多問。
當時未覺,此刻才恍然知曉。
“是,而且很多次。”
夏夢萦聲音輕輕弱弱,帶着黏黏的哽咽,“我經常聽見他打肖昱,但他和肖昱都以為我不知道,我也隻能假裝不知道,從來不敢問肖昱疼不疼。”
“他為什麼這樣?”
“他不是人他不是人!”她雙拳攥緊,突然情緒失控般用力捶了幾下輪椅扶手,“他逼死我母親,跟那些人狼狽為奸害我,害肖昱害冉冉……”
她怨恨咬着牙,哽咽得失了聲。
“他就是個畜生……”
“冉冉?”
宸夙驚詫,“他害過冉冉?”
夏夢萦低下頭,深吸口氣緩了緩說,“冉冉一直都不知道,她的父母是被夏良害死的。我怕冉冉一時接受不了,也過去這麼久了,就沒告訴她。”
宸夙愕然。
“二十年前,”她接着說,“夏良跟冉冉父母之間鬧了些商業矛盾,夏良想用非法手段撈到些好處,但冉冉父母不同意這麼做,他就釀造了一場大火,害得冉冉父母葬身火海。”
“當時沒人管嗎?”宸夙問。
夏夢萦冷笑,“背後有人幫夏良抹去了所有證據,事件被判定為意外。”
“是誰?”
“洛爾。”
她說,“聽說是個神族。”
宸夙久久不言。
—— ——
南郊公寓,昏暗的房間。
三天前那個晚上。
許管家告訴她,他父親夏良會在三天後——也就是今晚,再來找她,把她接回紅山莊園那邊的家去住。
不僅如此,夏良還會徹底切斷她和肖昱所有聯系,她别想着再依靠誰。
她隻有肖昱了。
沒有肖昱她活不了的。
“小姐。”
許管家陰陽怪氣地冷冷笑了笑,稍掀開些被角,把一個木柄暗暗塞進了她手裡,“小姐若想反抗夏先生,這恐怕是您唯一的機會了。”
管家抽出手後,她手指沿着木柄小心翼翼地往上一點一點摸索——
是一把鋒利的短匕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