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啊,守衛者說的一點不錯——就憑她現在這樣,她拿什麼反抗。
到底是女靈師、守衛者他們危言聳聽了,還是她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想當初,家門口跟那女靈師争執時,她何曾想到會有月照城,想到進了妖域竟會被抓來當階下囚。
甚至此刻。
一個她從未想過的問題忽而閃過她腦海——她還能活着離開妖域嗎?
她還能和宸夙一起平安回家嗎?
她還是她嗎?
她叫江冉冉啊……
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類女孩,跟着奶奶長大,東江大學設計藝術專業畢業,幹着各行各業的雜活自力更生——
怎麼就奇奇怪怪卷進這些事了呢?
·
這裡的夜格外冷。
即便又累又困地昏睡過去,身子也止不住哆嗦,三人隻得擠在牆角抱團取暖,渾渾噩噩糊裡糊塗将就熬過一夜。
“哐哐哐!”
不知過去多久,一陣嘈雜的動亂聲硬把三人從昏昏沉沉瞬間扯回清醒。
“起來起來,都給我起來!”
“啪啪!”
兩道熟悉的鞭響。
可這次,卻随之而起一聲凄慘的哀嚎,似乎是真抽到了誰身上。聽見這慘叫,江冉冉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很快便輪到了這邊。
眼前黑暗裡,忽地照過來一簇蒼白的光,兩個身披玄甲的守衛提着燈罵罵咧咧走來,将黃銅鑰匙一插一擰,扯開門鎖,哐當一聲甩手将牢門掀開。
三人不知這是要做什麼,盯着敞開的牢門大眼瞪小眼,愣愣杵在原地。
“幹嗎呢你們幾個?”
見三人沒動靜,開門的守衛拎起鞭子折回來,“想造反是吧?我……”
“诶诶诶,頭兒!”
旁邊一個小看守趕緊溜過來攔下,縮頭縮背道,“頭兒,這仨是昨兒新來的,不懂規矩,在這兒多呆幾天,讓那奴場管教的鞭子多抽上幾回就長記性了,别氣壞您的身子。”
守衛舔了舔牙根,呸一聲吐出一片菜渣,“你,教教這幾個規矩!”
“是是是,頭兒。”
說着,小看守直起哈着的腰狠狠瞪了三人一眼,“你三個,跟我走!”
在這地方當差的,沒一個不是欺軟怕硬。守衛前腳剛走,這小看守就跋扈上了天,老太爺似的沖着三人指指點點說教了一路,“到這兒給我老老實實的,讓你幹什麼就幹什麼……”
黑燈瞎火約莫走了兩分鐘,前面嘈亂聲音越來越近,像有一大群人在那,有竊竊私語的,有哀聲呻吟的——
走近了,還有一股子刺鼻臭汗味飄來,像腐屍爛肉,惡心得令人作嘔。
“給我上去!”
看守冷不丁狠狠推了江冉冉一把,她一個猝不及防砰地摔在了地上。
滿地黏糊糊不知是什麼的髒東西。
她啃了一嘴巴泥。
“冉姐姐!”
桑小北剛喊了聲,下一秒就和小蘿一起也被推了過去,撞進臭汗人堆裡,本就擠滿的空間又硬塞進三人。
弄得人群一陣騷動。
突然轟一聲巨響,腳下有些震動。
他們好像站在一個類似升降梯的東西上,所有人都開始下降,頭頂那隻吊燈越來越遠,漸漸消失在黑暗裡。
隻是這設施老舊得很,吱吱呀呀搖搖晃晃,所有人都東倒西歪站不穩。
“啊!”
黑暗裡忽然有人慘叫了聲。
桑小北聽出是江冉冉的聲音,趕緊邊摸索邊喊,“冉姐姐,你在哪啊?”
江冉冉被推倒在升降梯上還沒來及站起,梯子突然這麼劇烈一晃蕩,前後左右好幾隻沒站穩的腳頓時猛地踩到了她手上、背上、腿上,一瞬間她隻覺渾身骨頭碎了般的疼。
“别踩了,别踩了……”
她哀叫着,掙紮着想快點爬起來。
可這升降梯上又黑暗又擁擠,壓根兒沒人看得見她不說,更是根本沒有足夠她爬起來的空間,人群無休無止地推搡晃擠着,一腳又一腳生生踢中她的皮肉,軋過她的骨骼。
蓦地,腦子嗡一聲。
不知是誰狠狠踩上了她後腦勺。
她隻聽到自己前額“咚”一聲狠狠砸在地上,一陣讓她犯惡心的鈍痛後,便是視線模糊,五感消弭。
“宸夙……”
“我,我是不是……”
彌留的意識化作飛絮飄散成空,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再也見不到他了。
·
忽一盆冷水潑醒了她。
“啪!”
完全沒給她留時間反應,緊接着就是一記鞭響。她悶哼一聲,身體禁不住抽了下,頓感腰側一片火辣辣的生疼。
越來越疼,像是被撒了酵母般,疼痛沿着神經發酵,直抵大腦中樞。
片刻,傷口濕了起來。
衣服粘在了身上。
她費力偏過頭,空洞迷離的目光怔怔往下面腰側看去——視線被眼廓不自覺滲出的一層淚攪散,将那塊淋淋鮮紅割碎成無數模糊閃爍的光片。
血一樣的紅,緩緩綻放,像極了忘川河畔那株遺世獨立的彼岸花。
“冉姐姐……”
好像有人在很遠的地方喊她。
她恍然想起——
上一次身體這麼疼,還是被抓去魇教丢進陣法,破除魂魄封印那次。
“唰——”
身側又一道鞭影揚起,從她模糊視野裡甩過去,她下意識閉上雙眼咬緊牙關,兩手緊攥住左右衣角。
等待着第二次疼痛降臨。
“賤種,還不起來!”
随着一聲罵,第二鞭狠狠甩在身上,正中胸口,她不受控制地猛一蜷縮。
五髒六腑都轟然震碎的難受。
頭腦一片空白。
她并不想哭,強壓着心底湧上來的那股說不出的感覺,咬着牙不聲不響。可身上這兩處傷口總得有個地方發洩。
眼尾泛紅,偏不遂她願地濕了起來,隻有眼淚無聲替身體叫嚣着疼痛。
可魇教那次有宸夙在。
她什麼都不用怕。
現在呢,誰能來救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