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江冉冉還是聽清楚了。
但她還需要等。
陣法外。
傅玥平舉兩手,在一黑一白兩團光中,混沌石和望虛玉在她掌中出現。
看見混沌石,江冉冉條件反射地想起宸夙,心頭不禁狠狠揪了下。
下秒,傅玥倏地将手向前一推,二石頃刻于電光火石之間被她抛進獻魂陣,交纏在一起飛速盤繞幾圈。
随後便嵌入陣法陰陽兩眼中。
二石嵌入。
陣法忽地自下而上湧起一股力量,托着江冉冉離開地面緩緩升至半空,與此同時,傅玥蓦地飛身閃進陣法,出現在她身前,與她近距離面面相視。
這個距離,她伸手就能碰到她——其實她和她本該一直是這個距離的。
“為什麼要脫離出去?”
想到這一切本不該發生,江冉冉覺得悲哀,道,“如果你沒有離開,我們現在本該是一個人,我所有的一切也都是你的,你也不必處心積慮幾萬年。”
“要怪就怪天!”
傅玥眼中怨恨深藏,咬牙切齒道,“誰讓命運給了我一縷妖王魂魄,讓我覺醒,讓我知道他日若魇教主回歸,我自是敵不過你兩縷妖魂,我必被你奪了魂魄,必死無疑!”
“既知這是命運,”江冉冉道,“何苦還要一意孤行害人傷己?”
“江冉冉,你又何嘗不是?”
傅玥眼光兇狠,可随即臉一松,竟忽然冷笑起來,“你明知道那個宸夙從誕生,到遇見你,再到一步步陪着你走到今天,都是命運罷了,你卻還孤注一擲地想跟他有個結果。”
說到這。
傅玥頗覺荒唐地哼了聲,“江冉冉,我是一意孤行,但你是癡心妄想!”
下秒。
她兩手忽地扣住江冉冉肩膀。
“啊……”
與此同時,江冉冉隻覺心口一陣尖銳的劇痛,禁不住低吟了聲。
獻魂陣已完全啟動。
随着一簇暗紫色光芒在她胸口閃爍,她感覺自己心髒此刻正被一雙利爪生生撕扯開,鈎子般銳利的指甲深深嵌進軟肉,撥弄着她最敏感的痛覺神經。
這感覺似曾相識,像極了她此前被抓去魇教,強制破開魂魄封印那次。
隻是這回,再不會有人來救她了。
她隻能靠自己。
緩緩地,一條散發着暗紫色光的狹長裂口于她右胸處現形,像有股無形的力量正一點點将她的胸膛撕開。
将手伸進去抓心掏肺。
口子越裂越寬,一縷冒着血紅幽光的絲狀物從她心口被吸了出來——
妖王魂絲。
翻天覆地的劇痛讓她恨不得當即自刎結束這場苦難,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滲出,刹那間仿佛渾身上下每根連皮繞骨的神經都被挑出,被刀片一絲一絲地刮成條,洶洶痛苦讓她禁不住臉頰抽搐肌肉痙攣,眼前的世界在胸口窒息般的壓迫下旋轉模糊、扭曲不定。
可她咬着牙。
硬是不肯再擠出半點聲音。
最後的意識也快要被痛苦吞噬。神志不清的掙紮裡,幾個模糊畫面忽然浮現于她腦海,一頁一頁地翻過:
無間谷谷底,地獄烈火燃燒了整整九日,他身處火海,心魂肉骨皆焚。
神界審判庭刑台,天刑無休無止打了三天三夜,他遍體鱗傷地昏倒在刑台上,留下一身再也消不去的傷疤。
北境荒漠,十二條神索勒進傷口,他滿身是血地抱着她不松開。
遺迹城環形圍場,三根釘子打入心髒,他卻一聲不響地握緊她的手。
……
她沒資格喊疼——
自斷神翼自廢神格的時候,烈火焚身的時候,天刑降下的時候,神索縛身的時候,蝶蟲附骨的時候,噬魂釘紮進心魂的時候,他一定比她現在更疼。
她必須忍。
在結束這一切再見到他之前,在寒毒解開釘子取出、他痊愈如初之前。
轉眼。
這縷魂絲已移到她和傅玥之間。
然而到了此刻,她們的力量似乎已拉扯平衡,誰也沒法再将魂絲挪動。
“江冉冉,你不行了呀!”
“你不也一樣麼?”。
傅玥不屑地笑了笑,眼神透出些憐憫無奈,可話裡盡是傲慢優越,“我跟你可不一樣。葉枭的兵已經快不行了,但我還有守衛者助我一臂之力,而你,孤軍奮戰又能撐到幾時?”
話落地。
竟見她分出右手開始聚力,似乎要對陣法外坐定不動的守衛者做什麼。
江冉冉随之看向守衛者。
心弦頓時繃緊。
“等一下!”
她知道傅玥想做什麼。
眼見這股強勁的吸力就要沖守衛者釋放出來,千鈞一發之際,她忽然叫停傅玥,聲色緊張,似乎傅玥這一招下去,她就徹底沒了轉圜餘地一般。
“我還有最後一件事想問你,要我死,總得要我死個明白吧。”
“好啊,說吧。”傅玥擡起嘴角。
江冉冉咽了咽。
一片烏雲般壓抑沉悶的難過覆上心頭,“我問你,當初在神界,你為什麼要把我和宸夙見面的事公之于衆?”
“因為你活得太舒服了!”傅玥一臉得逞的笑,卻掩不住她眼裡的嫉恨,“憑什麼你生來就有人愛你,有人護你,憑什麼那個死神甯願自損身體也對你那麼好,你憑什麼能活得那麼自在!”
“就憑我一直等,等到他命中注定的到來,等他予我生命,見我盛開。”
望着傅玥不甘的眼神。
江冉冉卻隻覺得悲哀,歎了聲道,“傅玥,若你不曾離開,你又怎知他不會愛你,護你,對你這般好?”
言至此處。
她沉沉的目光在傅玥身上緩然掠過一遍,突然有些遺憾地淡笑了下。
“白色彼岸花,生來異樣,與衆不同,不谙紛擾地生長于同類之外……”
“你明明比我更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