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溫姝指尖摩挲着盒蓋邊緣,銀釘在盒中輕輕晃動,發出細碎的聲響,卻像重錘般砸在閣主心上。
她擡眼望向圍觀的百姓,聲音陡然提高三分:
“閣主是想讓我在這門口,把這銀釘的來曆與雲升閣的‘鶴紋暗樁’一一說清?還是想讓咱們進閣裡,好好聊聊貴閣這些年在尋州城和墨沙城做的‘生意’?”
閣主眼角微跳,餘光瞥見幾個百姓正擠到門前張望,其中一人腰間别着的正是姜府剛發的麸皮袋。
他忽然想起今早收到的密報:
姜府流民已自發組織護田隊,鋤頭把上都刻着麥穗記号。若此時讓林溫姝當衆抖出銀釘秘密,雲升閣怕是要被百姓的唾沫星子淹死。
“林小姐言重了,”
他強撐着擡手虛引,廣袖拂過林溫姝肩頭時,袖口雲紋與銀釘鶴紋在陽光下交疊成詭谲的圖案,
“閣内新煮了蒙頂甘露,不如進去邊飲邊談?”
林溫姝卻紋絲不動,盒蓋“咔嗒”一聲扣緊:
“不必了。我今日來,隻為送閣主一句話——”
她忽然俯身,壓低聲音,如淬了冰的利劍般字字清晰:
“多行不義必自斃。你告訴背後那位——”
她頓了頓,忽然伸手摘下頭上的狐裘風雪帽,露出額角那抹如血的朱砂痣,那是林家女兒出生時便點下的“鎮邪記”,江湖人皆知。
“當年尋州城的‘朱砂案’,我爹書房的檀木架上,還供着受害者們血書的冤狀;如今墨沙城的‘巴豆計’,流民們凍得發紫的手裡,可都攥着帶毒的餅子,等着去府衙門口遞狀紙畫押。
閣主隻覺喉間一緊,仿佛有雙無形的手正扼住他的咽喉。
他當然聽說過姜鎮川書房裡的“血書牆”——那面牆上挂着的七十二封血書,封封浸透了冤魂的血淚,曾吓死過三個收受賄賂的貪官,如今更是成了懸在所有心懷不軌者頭頂的利劍。
而林溫姝口中的“畫押”,怕是早已備好了蓋着州府大印的海捕文書,隻等時機成熟,便要将雲升閣的罪孽公之于衆。
“清芷姐姐念着商道以和為貴,不願與你們撕破臉皮,”
林溫姝直起身子,勒緊馬缰,座下黑馬不安地刨着蹄子,鐵蹄與青石闆相撞,迸出點點火星,
“但我林溫姝不一樣。下次再讓我看見雲升閣的鶴紋出現在流民的田地裡——”
她忽然揚起手中的九節鞭,鞭梢如靈蛇般破空而出,擦着閣主的耳畔狠狠抽在門框上,“啪”的一聲脆響,驚得檐下冰棱紛紛墜落,
“我會用這鞭子,把你們埋在西北的每一根暗樁都挖出來,像曬鹹魚一樣挂在城門口,暴曬三日!”
話音未落,她已策馬揚鞭,黑色鬥篷在風雪中獵獵翻飛,如同一面張揚的戰旗。
周大柱緊随其後,腰間的□□随着馬匹的颠簸輕晃,刀鞘上“鐵血”二字被磨得發亮,恍若當年姜鎮川率軍剿匪時,大旗上那兩個染血的朱紅大字。
雪越下越大,閣主望着那兩道消失在街角的身影,隻覺渾身發冷,竟比這數九寒天的風雪更讓人戰栗。
他低頭看向手中的小盒子,忽然發現盒底不知何時多了張細絹,展開來,上面是用銀簪刻就的字迹,力透紙背,鋒芒畢露:
“再動流民,鶴死糧絕”
細絹邊緣呈鋸齒狀,顯然是用短刀硬生生裁出來的,正如她父親當年在匪首墓碑上刻下“斬盡殺絕”四字時的狠厲果決。
“閣主,這……”
灰衣小厮戰戰兢兢地湊上來,話未說完便被閣主揮手打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