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魁低沉的笑聲傳來,震得桌上碎裂的陶片微微發顫:
“好個姜小姐!說得周某後背發涼。”
他一腳踢開腳邊的殘瓷,碎渣飛濺在炭火裡發出“噼啪”爆響,
“但醜話說在前頭,若姜家敢斷糧種、食諾言——”
話音未落,窗外狂風卷着雪粒撲進屋内,将案頭蠟燭吹得明滅不定。
姜清芷擡手攏住火苗,暖黃的光暈映得她眉眼愈發冷冽:
“周當家大可放心。”
她指尖劃過契約上凝固的血漬,
“字據已簽,血誓已立,姜家的糧種和鐵犁明日辰時便會送到黑風嶺腳下。醫館大夫與夫子也會随行。”
鎏金短笛在她掌心轉了半圈,金屬與木桌相擊發出清越聲響,
“我姜清芷做生意,最講究一個‘信’字。”
周魁十年刀尖舔血的生涯裡,見過太多背信棄義的勾當。
眼前女子眼中的笃定,卻莫名刺得他心頭一跳。
他突然扯下腰間銅鈴,往桌上重重一砸:
“這是黑風寨調令鈴,有它在,你一句話,黑風寨兄弟能立刻拔刀!”
銅鈴在契約上滾動兩圈,停在朱砂封印旁。
姜清芷望着周魁冷峻的面容,忽然輕笑出聲:
“如此,便靜候周當家開墾荒地的好消息。”
她朝蘇瑤使了個眼色,少女立刻捧來裝滿地契文書的漆盒,
“漠沙城熟地的地契,還有每月義診、學堂的細則,都在這兒。”
周魁随手将漆盒夾在腋下,目光掃過屋内陳設,最後落在姜清芷腰間的短笛上:
“後會有期。”
他猛地轉身,披風帶起一陣勁風,門口積雪飛揚間,黑風寨衆人的腳步聲漸漸遠去。
直到馬蹄聲徹底消失在風雪中,姜清芷才将銅鈴系在鎏金短笛上。
泠泠相撞的脆響裡,她望着窗外漸漸放晴的夜空,指尖摩挲過契約上的朱砂印,忽然輕笑出聲。
“蘇瑤,”
她将短笛收入袖中,聲音裹着三分冷意,
“走吧,回家,溫姝還等着呐。”
蘇瑤利落地合上漆盒,指尖叩了叩盒面:
“不過半時辰腳程,馬車早備好了。”
話音未落,檐角銅鈴忽然叮咚作響,細雪順着門縫卷進來,在暖爐旁化作星點水汽。
馬車内,蘇瑤望着道路盡頭,聲音裡滿是擔憂:
“小姐當真信得過周魁?他畢竟是匪首,手裡沾着血。”
姜清芷指尖輕輕劃過契約上幹涸的血漬,冷笑一聲:
“他比誰都清楚,”
她目光冷冽如霜,
“現如今他想活下去,隻有我給他的這條路最好走。朝廷的剿匪令懸在頭頂,百姓的仇恨堵在身前,黑風寨八百兄弟的性命,都系在這一紙契約上。與其做困獸猶鬥的死局,不如借着漠沙城的荒地,給自己謀個生路。”
蘇瑤眉頭緊皺,語氣滿是擔憂:
“可周魁是出了名的狠角色,小姐就不怕他耍詐?萬一拿到糧種就翻臉......”
“翻不了天。”
姜清芷打斷她的話,從袖中掏出知府的密信晃了晃,
“新知府正愁沒政績,我早備好了黑風寨改邪歸正的文書。若他敢違約,這封信送到官府,黑風寨插翅難逃。”
她将密信塞回袖中,眼神透着笃定,
“更何況,姜家的糧船能送去生路,也能斷了他們的活路。周魁不會不明白,合作才是雙赢。”
蘇瑤咬了咬唇,仍有些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