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都是人走出來的。”
姜清芷示意蘇瑤捧來漆盒,掀開蓋子露出半卷泛黃的文書,
“三年前朝廷頒布的《流民安置條令》,隻要能開墾百畝荒地、安置三百流民,匪幫亦可獲朝廷赦令。”
她指尖劃過文書上的朱批,朱砂紅的字迹在燭光下宛如凝固的血,
“姜家願意出糧出種,助周當家在黑風嶺開辟良田。到時候,你們是護糧有功的義民,官府再想動黑風寨……”
她故意拖長尾音,鎏金短笛在掌心輕輕敲擊桌面,發出規律的聲響,像極了戰鼓前奏。
周魁盯着文書上的官印,喉結滾動兩下,抓起酒壇猛灌一口:
“姜小姐倒是會畫餅。開墾荒地談何容易?開春的凍土層比鐵闆還硬,拿什麼刨地?”
“這就不用周當家操心了。”
姜清芷将契約推到他面前,新添的字迹還帶着濕潤的墨香,
“姜家的鐵匠鋪已打造三百把鐵犁,明日就能運上山。開墾的田地,七成歸黑風寨,剩下三成的産出,姜家以市價收購。”
她忽然壓低聲音,目光掃過周魁緊繃的下颌,
“周當家也不想寨子裡的孩子永遠目不識丁,老人生病隻能硬扛着看吧?”
“少拿這些話糊弄人!”
周魁的拳頭重重砸在桌上,震得燭火劇烈搖晃,
“姜家肯下這麼大本,怕是想把黑風寨變成你們的佃戶吧?”
姜清芷卻端起茶盞輕抿,茶湯的熱氣模糊了她眼底的鋒芒:
“周當家把姜家想得太狹隘了。”
她取出一疊地契,邊緣還沾着新鮮的泥土,
“這是漠沙城城郊的十畝熟地,就當是給黑風寨的定金。若開墾不順,随時能帶着老小去那裡落腳。”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
“姜家醫館的大夫每月會進山義診,學堂也能騰出兩間校舍。”
周魁的目光掃過地契,又死死盯着姜清芷:
“你就不怕我拿了好處,轉頭繼續當山匪?”
“怕。”
姜清芷忽然輕笑,“但周當家比我更怕。”
她指了指窗外,
“新知府的官船已到黃河渡口,不出三日就會抵達漠沙城。他上任後的第一把火,燒的就是黑風寨。”
閣樓外的風雪突然變得猛烈,撲在雕花窗棂上發出嗚咽。
周魁的手指無意識摩挲着銅哨,十年刀尖舔血的日子在眼前閃過。
他想起三天前,寨裡的王老漢咳血而亡,孩子們隻能用破草席裹着屍體草草掩埋;上個月,小順子因為不識字,誤把毒藥當成草藥……
他猛地将酒壇砸在地上,陶片飛濺中抓起狼毫:
“再拟一份文書!”
他咬開手指,鮮血滴在紙上暈開,
“我周魁今日立誓,若黑風寨負了姜家,必遭天打雷劈!”
姜清芷看着血字契約緩緩展開,唇角終于揚起一抹真正的笑意。
她取出另一枚刻着姜家徽記的令牌,放在周魁面前:
“憑此令,黑風寨的人可在姜家商号賒賬。”
她望向窗外風雪中的黑風嶺,輕聲道:
“等到來年麥浪翻金時,周當家就會知道,讓寨子裡的孩子讀書習字,老人們能安穩看病,比什麼都值得。”
周魁盯着血字契約,狼毫筆尖懸在半空,凝固的血珠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