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逸塵展圖微笑,
“林晚秋算出的新路線,能讓糧船少繞二十裡。但”
——他忽然抽出去年的布告——
“去年暴雨沖垮河堤時,為何沒人想到改道?因為沒人像陳大人那樣,赤腳去泥裡量過水深。”
姜清芷立在廊下聽完這話,轉身時撞見蘇硯抱着賬冊走來。
少年眼底有血絲,卻亮得像晨星:
“大人讓我明白,查案不是找書上的答案,是看人的破綻。”
她颔首,指腹輕拂過他袖角未幹的墨痕——那是今早抄錄賬冊時蹭的。
“明日帶阿梨去糧倉,”
她将一串鑰匙塞進蘇硯掌心,
“讓她教你辨别粟米好壞,你教她算損耗賬。記住——”
她望向校場上對練的少年們,紅纓槍與毛筆在晨光中交相輝映,
“真正的本事,不在紙上,在土裡,在汗裡,在百姓皺着的眉頭裡。”
陳墨白抱着新整理的卷宗走過,聽見這話時,目光落在蘇硯腰間重新系好的銅佩上——那是他昨夜讓人用碎玉重新鑲的。
“明日随我去縣衙,”
他拍了拍少年肩膀,
“帶你看如何在公堂上替百姓說話——不是背書,是用他們聽得懂的理,辯赢那些裝糊塗的人。”
春風掠過校場,吹起阿梨新換的紅纓槍穗。
林晚秋在測繪圖邊角畫了朵小槍花,忽然想起姜清芷說的“棟梁如梁柱,能扛千鈞,亦刻錦繡”。
遠處顧夫子的聲音混着算盤響飄來,她摸出袖中曬幹的河泥——那是今早用來教阿梨辨認土質的。
暮色降臨時,姜清芷站在藏書閣頂,看少年們抱着兵器與書卷三三兩兩走過。
阿梨正纏着林晚秋講“均輸法”,蘇硯跟着陳墨白核對漕運圖,月光給他們的影子鍍上金邊。
她忽然輕笑,将一片新葉夾進《武經總要》——這葉上沒有蟲蛀的洞,卻沾着晨露與新泥,像極了那些正在破土的新芽。
校場的暮色漸濃,這時,陳墨白沿着青石小徑走向學堂,靴底碾碎幾片落葉,發出細碎的咔嚓聲。
遠處傳來更夫打更的梆子聲,已是戌時初刻。
陳墨白袖中忽有紙頁輕響,他不動聲色地将一卷密報塞進姜清芷掌心,壓低聲音:
“今早收到的加急件,江南鹽道的運鹽船又沉了兩艘,船工口供皆稱‘觸礁’,但當地縣志記載那段河道近十年未有礁石記錄。”
姜清芷聽聞,便說:“陳大人不要急,畢竟這些鹽可是林相掌管的,這不正是一件好事嗎?”
陳墨白微微一怔,似是沒料到姜清芷會有如此反應,他微微皺眉,眼中滿是疑惑:
“殿下此話何意?林相掌管鹽政,可如今鹽道弊端叢生,百姓苦不堪言,這怎會是好事?”
姜清芷目光深邃,望向窗外漸暗的天色,緩緩開口:
“陳大人,林相權傾朝野已久,黨羽遍布朝堂。此次鹽道出問題,他必定脫不了幹系。但這正是我們揪出他背後勢力,一舉扳倒他的絕佳機會。”
陳墨白恍然大悟,輕輕點頭:
“殿下英明。隻是林相老謀深算,想要抓住他的把柄并非易事,我們該從何處入手?”
姜清芷轉身走到桌前,鋪開一張江南鹽道的地圖,用紅筆在幾個關鍵位置圈了起來:
“就從這些沉船的地點查起。每艘運鹽船沉沒的地方,看似是意外觸礁,但其中必定有林相的人在暗中操作。”
“蘇硯跟着你查賬已有幾日,他心思缜密,可讓他繼續深挖賬冊,看看能否找出其中的關聯。”
陳墨白看着地圖上的紅圈,眼中閃過一絲堅定:
“殿下放心,屬下定當全力以赴。不過林相得知此事後,必定會有所防備,我們也要小心應對。”
姜清芷微微冷笑:
“他若有所防備,反倒更能說明他心中有鬼。我們不妨将計就計,放出一些風聲,讓他以為我們還未掌握關鍵線索,這樣他才會露出更多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