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旁邊這幾桌人全都袒露着臂膀,碰酒之豪邁,言語之莽撞,感覺當場就能在這拜把子,顯着他們這些學生就很是突兀。
這就是個小地方,汽車進不來,喇叭鳴笛的聲音就顯得渺小,隻會時不時地有電動車從這兒掠過,帶起一陣風。
顧川陽喝了一小口啤酒。
“叔叔認識蔣然?”
沈時樂咽下嘴裡的肉丸子。
“嗯。我們和季子禾初中就是同學。以前就見過。”
燒烤這些東西就是越吃越香,空簽子一把一把地堆疊成山,桌子上留的食物越來越少。雖說是吃的很撐,但也是快要吃完的樣子。
冰啤酒就是和烤串最為相配,除了李晗雲每個人都至少喝了兩口。
顧川陽感受着這裡的煙火氣息:“你們會經常像現在這樣出來嗎?”
蔣然和季建峰學劃拳,吼的聲音很大。為了聽清對方說話,沈時樂把身體往那邊靠。
“出來玩會比較經常,但也沒多少次。像這樣出來吃燒烤,還是在上次李老師請客。”
顧川陽沒了印象:“李老師是?”
沈時樂沒忍住,笑得張揚:“‘娘娘’本名叫李璐。”
外号害人不淺啊!
“請了班裡所有人?”
“當時藝術節,咱們班語文知識競賽第一。娘娘請的客,來應該來了三十多人。”沈時樂又拿起一個雞翅,“能赢多虧宋辭,我們班飛花令就剩她,結果她一個人挑了對面三個。”
他的思緒好像回到了當時在下面做觀衆的情景。顧川陽就這麼聽着他娓娓道來。
蔣然注意到這裡的小動靜,忽然湊過來,帶着酒氣:“你們倆在這兒說什麼悄悄話呢?”
桌子上的垃圾已經滿了,沈時樂把簽子扔到垃圾桶。
“沒什麼。”
蔣然很委屈,覺得這兩個人背着自己有了小秘密,滿肚子火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顧川陽看到對方臉通紅。
“他是不是喝多了?”
沈時樂對此有些頭疼:“應該。”
季建峰身上有着那種江湖氣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嘴上也沒有個把門的,什麼也說。
一會兒說季子禾之所以叫“子禾”是因為他們沒有文化,隻會把姓氏拆開。一會兒又說季子禾小時候練武被比他的小三歲的妹妹打哭。
在季子禾的強烈要求下,對方不再講這些,反而講起了自己的嚣張年代。
說自己年輕的時候打架如何把對方打的屁滾尿流,說自己上山修行被師傅罵。反正說了很多,他們也聽得津津有味。
聽着聽着,沈時樂酒就喝多了。
除了季家父子,喝的最多的應該是顧川陽,但卻是剩下喝了酒的人裡面最清明的。
沈時樂後來喝的有點多,微弱地感到有點懵。
吃飽喝足,就該各回各家了。
雖然馮疏寒家離得很近,但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季子禾負責把對方送回去。他們四個走到路邊打車。
蔣然歪歪扭扭地走着,嘴裡還唱着歌:“大河向東流啊——天上的星星參北鬥啊——”
李晗雲嫌棄的瞅對方一眼:“你酒量這麼差,你喝啥呀?”
蔣然模糊不清道:“瞎說,我就沒醉。”
這還能沒醉?最多就是沒醉死過去,勉強還能自己走路。但也走不了直線。
由于蔣然的這種狀态,上了出租車後,司機一直從車内的後視鏡往後瞄,開的非常穩,生怕對方吐車上。
沈時樂懶得送醉鬼到家門口,但又怕出什麼事,就給蔣然的母親打了電話。
下出租車的時候,蔣然的父親就在小區門口站着。
失策了。
沈時樂不知道蔣然的父親已經出差回來了,這肯定是躲不了一頓打。
看到臉色通紅的蔣然,對方上手就來拽蔣然的耳朵。
“我打死你個小兔崽子,敢喝醉了回來。”
蔣然憑借着生理反應去打耳朵上的大手:“啊——,疼,疼,疼——。”
蔣然的父親平複暴怒的情緒,努力冷靜下來問他們:“你們都沒喝酒吧?”
李晗雲替他們睜着眼睛說瞎話:“沒有。”
“那就行,你們都快回吧。”對方又恢複怒火,特别大力地擰手裡的這塊耳朵肉,“就你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沈時樂眼皮一跳,這看着就很疼。
顧川陽看着對方被揪走,差然間有點兒感同身受:“他回去會挨打嗎?”
李晗雲用力點頭:“肯定會。”
“你明天就能聽到他跟你哭訴。”沈時樂揉了揉眉心。
他和顧川陽路過家之後繼續往裡走,把李晗雲送到家門口。
李晗雲上前去按門鈴:“你們快回吧。”
“嗯。”
“嗯。”
也不知道現在究竟幾點了,反正天已經一片黑。小區裡并不是處處都明亮着。在有燈的地方他們兩個人的影子被拉的很長,很長。
從窗戶看上去,家裡邊是黑着燈的,看起來都已經睡了。
顧川陽還帶着那把備用鑰匙,把鑰匙插進鎖孔,打開了樓道門。
沈時樂倚在另一半沒有打開的門上。
“你先回吧,我在下面醒醒酒。”
頭頂的光是暖黃的,在夜裡籠罩着兩個人。從樹上傳來不停的蟬鳴聲,他們互相看着對方。
顧川陽推着門:“你醉了?”
完全看不出來他有什麼不對,臉色如常,眼神也不迷離,剛才走路也是走着筆直的直線。
沈時樂任何時候都對自己有清晰的認知:“應該沒有,但有點暈。想吹會兒風。”
顧川陽拔出來鑰匙:“那我先上樓了。”
沈時樂整了整衣服領子。
“嗯。”
聽着“咯吱”一聲,沈時樂也離開了自己倚靠的門。
他悠悠地往前走了兩步,注視着完全沒有星星的夜空,感受着為數不多的風。
要在六個月前,如果有人跟他說,他會和這個面癱在一張桌子上喝酒,他一定會覺得對方在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