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王輕瞥,狀似無意道:“此劍乃前周所遺,名為‘天地’,本王志在四海,神鋒佩良将,陳将軍為孤佩劍吧。”
“謝大王,臣定不辱命!”
公子淮立在階下,神情微變,眨眼間恢複如初。
鼓震聲揚,魏王轉身入殿,大殿上已列好席案,諸君對号入座。
陳家祖孫并列上席,魏明與魏淮相對而坐,陳修枚見魏明擡眼望來,與他歪頭一笑。
魏明亦笑,對别人來說,她是陳将軍,對他來說,她是陳家姐姐,小時候可沒少被她忽悠着去藏書閣中偷遺卷。
守閣夫子吹胡子瞪眼地查了好幾遍,後來複歸原位,方覺出此中端倪,不再聲張。
魏明觸到魏淮的目光,笑容稍斂,彬彬一禮。
在母親口中,二哥是最可怕的王儲,深藏不露,野心勃勃。
在魏明眼中,他不假辭色,凡事競先,無一不能,無一不精,仿佛生來就是為了坐上王位的。
同樣是母族衰微,他與魏明相比,或許就差那麼點氣運。
誰又敢說魏王的寵愛不是氣運使然。
魏淮一怔,微微颔首,在長席上找了找,并未看到想看的身影,眉頭緊蹙,無聲地歎了口氣。
美酒佳肴鋪滿案席,編鐘聲聲清越,輕歌曼舞,一番繁華景色。
推杯換盞間,魏王嘉獎了魏淮幾句,他畢恭畢敬,依依承下作謝。
酒過三巡,已至酒酣耳熱,恭賀之聲不絕于耳,群臣攘攘,魏淮悄然離席。
他的居所尚在宮中,換了身便服,從偏門出宮,直奔東苑而去。
魏王膝下九子,六者為男三者為女,大公子生而夭折,五公子四歲病亡,除了從軍而歸的公子淮,三公子魏裴、四公子魏珩便是魏王口中庸才,索性打發出宮,分置東西二苑,眼不見心不煩。
四公子生母早逝,養在二公子之母孟夫人膝下,與公子淮一同長大,誰曾想二子竟是南轅北轍,一個争強好勝,一個偏安一隅。
東苑之中,門扉緊閉,門廊下挂了兩個紅燈籠以作慶賀,除此之外一切如常。
守衛打着哈欠靠在檐下發呆,門堂内窗扇大開,滿堂輕紗翻飛,嬌笑連連,驚走了枝上憩鳥,香風浮動。
魏珩臉上蒙着黑布,循着嬌笑軟語到處撲人,半點沒有座上無席之憂。
笑語乍然噤聲,他毫無所覺,嘴裡喊着幾個侍女的乳名,東撲西找。
猛然抱得美人,他摟着人大笑:“抓到你了,不出聲本公子照樣手到擒來!”
“你怎麼不說話?莫不是害羞了?”
在魏王看來,魏珩力氣全使在長個兒上了,比他老子還要高出一個頭,身長近九尺,侍女們在他身邊與鳥雀無異。
他彎腰垂頸,在來人身上嗅來嗅去,身形一滞,便聽頭頂冷冷道:“你要不要看看我是誰?”
魏珩一把拽掉臉上黑布,沒來得及面露喜色,便被抽得頭臉一歪,口中鏽味四溢。
“二哥,你回來了。”他頂了頂腮幫,對上魏淮陰鸷的眼神。
“我讓你在我離宮之時,多去父王跟前露面,聊表寸心,”他冷哼一聲,伸手拽下梁上輕紗砸在他臉上,“你倒好,醉生夢死沉迷美色,過起了逍遙日子!”
魏珩垂眸不語,砸過來的輕紗滑過鼻峰,他兩手還锢在魏淮腰上,輕輕一捏,牛頭不對馬嘴道:“你是不是瘦了?”
“你又說什麼胡話,我在問……”
他倒退兩步,後腦撞在魏珩掌心,鏽味被攪至整個口室。
輾轉反側,腰上的手越發激動,大掌按在他後腰處,逼得他渾身一顫,有氣出沒氣進。
魏珩見他掙紮也不放,眸光發暗,護在後腦的手下移至他咽喉處,拇指摁在顫動的喉結上。
水絲牽連,魏淮險些站不住,眼前攏着密不透風的陰影,大口喘氣,狠狠瞪他,卻沒了先前的凜冽,喑啞道:“你跟我逞什麼兇,有本事去父王面前裝相。”
魏珩想起魏王那張老臉,心平氣和道:“二哥,那不合适吧。”
他又要發作,魏珩傾身倒在他肩上,甕聲甕氣道:“你一走就是半年,我好想你。”
魏淮的手懸在半空,終是輕輕落下,撫在他背上:“我看你快活得很……”
魏珩雙目阖上,感受着他的體溫,抱着人不言語。
“好了,”他讪讪道:“我這不是一回來,就看你來了。”
魏珩這才歪在他身上側目看他,鬓發攪纏,面露笑意:“此話當真?”
魏淮铮铮鐵骨,唯獨拿這個小他三月的異母弟弟沒有辦法,輕咳一聲偏開頭:“信不信由你。”
“可有受傷?”他一雙手在魏淮身上摸來摸去,尋着腰扣就要解開,被一手按住,魏淮斥道:“荒唐!青天朗朗,休得放肆!”
并無雜念的魏珩愣了愣,恍然大悟道:“二哥,你……”
他湊到魏淮耳畔,低語幾句,魏淮臉邊的細小絨毛輕顫,從耳垂紅至脖頸,罵了兩句,甩開他急急往外走去。
魏珩大笑出聲,急追上去,半挂在他背上,不依不饒。
王謝堂前燕啾鳴振翅,旋上東苑亭台,被日光曬得昏昏然,不知今夕何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