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是陳、鄭、衛等砧闆小國了。
“那先生何以執着于魏,屢遭辱棄,饒是在下與先生素昧平生,亦見之不忍。”
“魏王意在大圖,良相出良将佐,又得韓地為備,”談起這些,他面色平靜不少,“野心昭昭,為我所欲也。”
越離袖手冷然,神情不複熱忱,“依你之見,魏王、相國、陳帥三足鼎立,可保魏國多少年雄雄圖之?”
“三足之後,可有大才擔當?”他不等百裡豎回答,兀自發問,身後斜照将他的影子拉長,蔓延到百裡豎身側。
“今魏王不謀賢人,舍館食客濟濟,俱是庸碌謀食之輩,相國年逾花甲,陳帥身後無帥,王儲尚未長成,若三足塌一,依先生之見,四國之劍當先指誰?”
百裡豎顯然不是沒想過這個問題,眼也不眨道:“就算如此,魏國強盛一年,我便佐王一年,我之重才,非強國強軍強民無以驅使。”
越離莫測一笑,蹲身看着他花紅柳綠的面容,錐心道:“莫說佐王,先生連舍館也進不去,這副尊容便是拜魏國所賜,先生縱有大才,也是錦衣夜行,無人問津。”
“志向與年華此消彼長,這身傷要養上多久,又要挨多少皮肉之苦,才能得見明主?”
他語氣稍頓,歎息道:“若是不得面見,年華虛度,先生又該上哪裡讨說法?”
狂傲者狂在其才傲在其視,目下無塵非視而不見,而是被八鬥之才墊得高了,難想難見,以為遍地都是桓公鮑叔。
千裡馬難得,伯樂更難覓。
百裡豎落在一身塵灰的越離手中,可謂是蛇打七寸在劫難逃。
他緊緊盯着面前這個狡猾的少年人,不動如山道:“閣下來者何人?”
“先生高才,在下為之折服,”越離從衣襟裡掏出帛書,雙手呈上:“願先生之才輔佐明主,助我楚地千秋萬代。”
百裡豎手上沾着血污,毫不在意地扯過帛書,這是一封前去楚地的引薦書。
早早準備好的薦書,他不前不後的出現,百裡豎怒發沖冠揪住越離衣領,目眦欲裂道:“卑鄙鼠輩!你算計我!”
越離不避其鋒,不愧反笑:“是,我算計先生之才,先生在魏地一名不文,拿上這封薦書交給楚國上将楚覃,我保你在楚國奉為上卿,人盡其才。”
他一根一根掰開百裡豎的手指,直視他欲壑難填的炯炯雙目:“比起氏族林立的魏國,楚國更利于先生安身立命,在那片淨土,你自可大刀闊斧,斬盡乾坤。”
百裡豎被他說得血熱,不動聲色道:“你是誰?不怕我将這封薦書拿去給魏國投誠?”
“在下既然敢現身圖謀先生,自然願意冒些風險,”他目光流轉,指了指被攥在手中的帛書,又掏出兩片金葉放在地上:“隻是先生想好了,這封薦書落在魏王手裡,一文不值,死我不足惜,還需靠先生周旋,但若是落在楚王手裡,先生便是無人敢輕的上卿。”
“言盡于此,個中決斷,但憑先生所裁。”
他畢恭畢敬行完士子禮,在百裡豎晦暗的注視中離去。
回到茶堂邊上,賤生已經回去了,這會兒鬧市再度繁忙,它得回去管好黃鼠狼的手和自己的嘴。
姬承已立在堂前等他,手中還捧着油紙,“你回來了,昨日不是說想吃冰酥,我買來與你嘗嘗。”
他手隔着油紙,将那油炸後裹滿糖晶的酥條遞到越離嘴邊。
他太坦蕩了,越離若是拒了反顯奇怪,隻好低頭就着他的手,咬起酥條嚼入口中。
姬承垂眸看他嘴唇潤澤,沾上星星點點的白霜,撇開眼道:“好吃嗎?”
越離舔了舔嘴唇,沉吟片刻:“不錯。”
姬承也是慢慢發現他有些嗜甜,凡是沾了甜味的東西,他都願意多吃上兩口。
他一說越離才發現,并戲言道:“公子承算是抓住我的把柄了。”
姬承想,這算什麼把柄,能騙他說燕國每道菜都倒糖嗎?
他把油紙包塞到越離手中,與他一道往主街走去。
天邊霞光渲染,燒雲火紅,映出一道并肩光影。
“要是能帶你回燕就好了。”他喟歎道。
越離抹了抹嘴,将油紙疊好收進腰間,聞言笑道:“楚地多美人,若你喜歡,來日訪楚,自可一一挑選。”
“何必舍近求遠?”
“情意難求,千裡不能遠。”
姬承咂摸着他的話中之意,一時捉摸不定。
快馬馳來,行人避讓,姬承拉住越離手腕,将他向後拽回。
“當心。”
一觸即放,越離稍怔,道了聲謝。
他與姬承有着心照不宣的默契,他不問姬承掌心日複一日的厚繭,姬承不問他每日都去了哪裡。
他們都知道,他們将會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