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他更是駭得雙目圓睜,魏明一旦出事,魏王豈會善罷甘休?尹峰真是膽大包天,可别牽連了他們這些身邊人……
楚燎一時也拿不準尹峰腦子裡的坑究竟有多大,他又等了一會兒,依舊什麼也沒聽到。
隽徐打着手勢問他怎麼辦,神色焦急。
天色稍亮,濃雲遮天蔽日,停了半夜的雪飄灑而下。
他打了個手勢,示意自己先回去。
隽徐抓住他的手臂,氣音急得要哭出來一般,“魏明不能出事,不然……”
楚燎抽出的手慢下來,甩開他道:“我知道。”
隽徐見他折返而去,自己也沒什麼拿的出手的法子,捅到兩位将軍面前或許會有轉機,但若是節外生枝……
他越想越喪氣,心中惴惴不安,拖沓着腳步離開。
尹峰帳邊的眼睛目送那方向不同的二人遠去之後,撤回身道:“他們走了。”
八年過去,斜靠在榻上的尹峰已是五大三粗的一隻胖頭魚,不知是不是常年心術不正的緣故,那一左一右的眼睛都很不對稱,顯出幾分險惡相。
“呵,我就知道隽徐那小子是個吃裡扒外的臭蟲。”他冷笑一聲,打了個哈欠擺擺手,“你們都出去吧,困死我了。”
守在門邊的矮個擔憂道:“這事成之後,不會怪罪我們吧?”
尹峰勉強撐開眼皮,嗤笑道:“楚公子不幸遇難,怪誰?再說了,這是上面的吩咐,你們隻需要跟好我就行。”
他豎起指頭朝帳頂指了指,意味深長的目光掃過在場之人。
衆人的神色緩和不少,放下心來,恭維幾句結伴散去了。
楚燎深一腳淺一腳地踏在雪上,腦中思緒絮雪般紛亂不停。
他不覺得尹峰等人真有此膽量敢動魏明,可狗急跳牆,萬一呢?
魏明一旦出事,魏王定會徹查,他們以他的名義騙走魏明,屆時也少不了他的幹系……
恰好越離就在營中,他應該将此事托出,與越離商量。
楚燎頓住腳步,望着不遠處的營帳。
越離定會将此事妥善處置,就像當年他發現尹峰淩辱自己後,尹峰再沒怎麼出現在自己面前一樣。
楚燎莫名悲哀起來。
他不想說。
恰逢越離齊整衣物匆匆出來,看見戳在雪中的楚燎,愣了一下朝他走來。
“怎麼不進去?我一醒來你便沒了影蹤,上哪兒去了?”越離拂去他頭肩的雪花,心不在焉地問道。
楚燎“嗯”了一聲,“這就進去,外面風大。”
越離方才收到馮崛的信,昨夜有三名外姓官員于家中被殺,魏王震怒,要魏淮徹查此事……
他少不得要先行離開,沒注意楚燎躲閃的目光。
“朝中出事,我須得回城一趟,說好在這裡陪你兩日……”
楚燎又點起兩盞燈,握了握他的手,不算太涼,“何時動身?”
越離歉疚道:“回程還有些路途,怕是要即刻動身。”
楚燎心中的糾結一松,他既要回去,便無法拿自己的事叨擾他了。
“好。”
他走到床腳邊上的籃筐旁,俯身翻出一雙鹿皮靴和一件貼身的貂毛上衣。
“你試試合不合身,我散了許久的腥味。”
貂毛上衣一看就不是楚燎的尺寸,毛色潤亮觸手光滑,不細聞沒什麼味道,反而有淡淡的樟葉香氣。
他獵了許多,但做成的也就這兩件,其餘的不是殘破就是腥味太重。
鹿皮靴走在雪中防滑又不易濕,是冬日裡出行的利器。
越離張了張嘴,從他手中接過放到床邊,寬衣試了。
楚燎轉過身去,“是魏淮的信嗎?”
“……不是。”
“你回楚國,他可會阻攔?”
越離撫着身上的貂毛,将腰間的綁繩系好,除了袖子有些寬大,便挑無可挑了。
“不會,我會安排好。”
本以為鹿皮靴會不合腳,沒想到大差不差,他新奇地蹦了蹦,楚燎聞聲轉過身來,未語先笑:“可還合身?”
越離止不住笑,點了點頭,失了幾分穩重,“嗯,很合身,我們回去吧。”
楚燎尋了兩根綁帶,将他的袖口在腕上兩寸固定住,“不了,我在這裡等魏明,之後再去找你。”
越離笑意稍斂,垂頭看他翻飛的手指,默然片刻道:“也好。”
“你等我,我很快回來。”
說完楚燎快步跑出,頃刻間沒了人影。
越離得了新寶,手在身上的貂皮毛中來回逡巡,心下一片慰藉。
不多時有馬蹄聲漸近,景歲的聲音也随之傳來。
他披上大氅出去,楚燎牽馬而來,撫了撫馴順的馬兒朝他笑道:“這是我的馬,我叫它追風,追風乖極了,我同它囑咐過定不會摔着阿兄,由它和張歲送你回去,我也放心些。”
他指着愣怔的越離拍了拍追風的頭,笑道:“這是我阿兄,我最重要的人,你仔細些,别吓着它。”
追風偏頭抵了抵楚燎,發出一聲長嘶。
景歲也牽了馬來,見狀朗笑道:“先生别怕,追風被公子訓得可乖了,兄弟兩個親得很。”
“不必,我自去便好……哎!”
他話未說完,楚燎傾身牽過他,半拖半抱着将他扶上馬背。
“去吧阿兄,也帶張歲出去放放風,我就在營中又有武藝在身,不妨事的。”
楚燎仰頭朝他笑笑,松開手摸了摸馬肚。
“哈哈哈公子體恤,我還真憋了許久,進城也買點新鮮玩意回來。”景歲對楚燎的武藝放心得很,他又是個心中有數的主,從不随意惹事。
越離攥着馬缰,垂目望着穩重有餘的楚燎,心中多出些異樣的不舍。
“去吧,趁這會兒雪還不大。”
楚燎朝他們揮揮手,身下的馬兒踢踏着步子挪動起來,比那三腳踹不出一個屁的毛驢穩當太多。
直到楚燎立在帳前的身影消失,越離才扭回身子,咂摸出幾分不是滋味。
隐約的不安漫上心頭,是他太杞人憂天了嗎?